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河神从不捡斧头》温三 文案 “可爱的孩子哟,请问你掉的是这块芝麻糖,还是这块杨梅糖,又或者是……”话音未落,石桥上的孩子哇哇大哭:“娘亲有妖怪!” 十年后…… “俊朗的少年哟,请问你掉的是这根银笔,还是这根铜笔,又或者是……”话音未落,石桥上的少年伸手:“小爷我掉的是金的,还来。” 又十年后…… 吴州知府要成亲,祭苍天,拜大地,敲锣打鼓,说要娶那河神为妻。 啧,迷信。 【我就是想写个短白文】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淼,霍寅 ┃ 配角:护卫甲,护卫乙,护卫丙,护卫丁 ┃ 其它:伪神仙,真恋爱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历史-奇幻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55669字 第1章 引   最近吴州传来了一个喜讯。   吴州地界近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纷乱的,皇上派来管理吴州的大官儿要不是半道儿被人劫了,要不就是来这儿没两年就病死了,总之没什么好事儿。   不过最近传来的消息就不一样啦。   整个吴州人大致都听过名号的霍家公子前几年上京赶考,高中了个状元,留在京城办了几年差,后来向皇上请愿,要回吴州整治吴州呢!   得了这个消息的老百姓们那是拍手叫好,大白天的放了鞭炮,感觉这吴州的山贼盗匪,骗子人贩,也就只有霍家公子能制得住啦!   这不,环城河尾的几家刚得知消息,鞭炮都比别人放晚了半日。   而环城河旁的石桥上,有人可不怎么高兴了。   只见一身穿水蓝色长裙的女子坐在桥边上,双脚垂在空中晃荡,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里拿着石子儿,时不时往环城河中丢一颗。   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头发随意束着,面容姣好,弯眉圆目,殷桃小口,如若笑起来定当更加好看,偏偏,这女子的眉头紧皱,如临大敌。   “霍少爷要回来啦。”   一条鱼儿钻出水面。   女子眉心更皱,有些不耐烦道:“知道知道,也就这两日便要到了。”   那鱼儿晃着身躯:“咱们逃吗?”   女子朝鱼儿瞪了一眼:“逃?你能顺着小分流直去大江,我能逃哪儿啊?”   鱼儿摇着尾巴:“谁让你以前老欺负人家来着,前几年人家进京赶考,你还特地出来放鞭炮庆祝,这回倒霉了吧?整个吴州都在放鞭炮迎他回来呢!”   女子听罢,将石子全都丢入河中,双手抓着额头两边的发丝,带着些许崩溃道:“谁叫他那时候可爱嘛……”   只是谁能料到他越长大越不可爱,越长大性格越差,后来直接成了吴州的混世魔王,年仅十三岁便骑马扬鞭满城跑,好不容易五年后上京赶考,这不,过了五年又回来了。   女子掰了掰手指算算,霍家那混世魔王而今也有二十三岁了吧?   鱼儿也在算,算完之后瞧了瞧女子常年不变的少女身姿,叹了口气道:“以前他打不过你,还能被你压在桥上为所欲为,而今恐怕这姿势得倒过来咯。”   女子瞥开眼神:“……”   鱼儿摆尾,直接顺着河流朝远处游去,道:“我带着一家老小先走啦。”   女子伸手挽留:“你不要我啦?”   鱼儿道:“哎~你是何身份,他奈你不得哒。”   鱼儿已经没了影子,女子却愁得抓乱了头发,她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慌张,好像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似的呢?   桥那头传来脚步声,女子瞧见一砍柴的樵夫背着柴火过来,两人刚对上视线,樵夫便赶忙跑过去:“别跳!”   眨眼般,蓝衣在桥上消失,樵夫吓得匆匆趴在石桥往下看,只是河水清浅,不是能淹死人的高度,况且哪儿有人影,唯有倒映出他自己那张惊吓的脸。   林间飞鸟长鸣,樵夫挠了挠头,忽而想起来河神之说,只觉得头皮发麻,抖了抖肩膀,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新坑,存稿不多,但我是个有坑品的作者,信我! 第2章 遇见   霍家原本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历代从商,据说他家的店铺当初养活了京城的一条街市。这本是件好事,可天不遂人愿,霍家公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一岁大的娃娃经历了几场病症,好不容易熬到三岁了,却又是染上了恶疾。   当时霍夫人抱着三岁的霍少爷四处寻医,都说是无药可治,说来也巧,刚好有个穿着黄袍的道士路过,瞥了一眼霍少爷,便说:“此子奇呀!”   道士看见霍少爷就不肯走了,嘴上嘀咕:“瞧这面相,不像是病重,倒像是历劫,恐怕是有仙缘哟。”   霍夫人顿时拉着道士的袍子:“什么仙缘?”   道士瞧了瞧天,又伸手探了探风,随后跺了跺地道:“这不是你家公子的福地,福地往南,夫人应当带着孩子往南走,那日后必定是大富大贵,无忧一生。”   于是,霍家便举家来了吴州。   吴州是晖国的南边,距离京城有近一千多里路,本来也不是霍家最理想的选择,奇怪的是,马车越靠近这处,霍少爷的病情明显好了许多,近了京城,或是远了吴州,都不行。   于是霍家便决定,在吴州定下来了。   生意在京城照样做,不过搬了小部分家产到吴州,也算是有常年在吴州住下来的意思了。   霍少爷自打来了吴州,身体便好了许多,原本走两步都要摔跤,而今是四处上蹿下跳也不累,刚将街市认熟了,便手捧着糖到处乱跑。   沈淼第一次碰见霍少爷,就是在他搬到吴州的第三个月,炎炎夏日里的一个傍晚。   吴州环水而居,一条环城河将吴州的七座城池包裹其中,河支分流入城,养活了整个吴州的人,而沈淼,便是这环城河的河神。   沈淼是新上任的河神,并非一直都在这处,任职三年,刚将吴州四处给摸了个透,便瞧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手上抓着一把丝绢包裹的糖,跳着步子朝城西环城河尾的这座石桥上来的霍少爷。   三岁大的霍少爷长得那叫个水灵啊,一双大眼睛,长睫毛,翘起的粉嘟嘟的嘴,若非他衣着是男子装扮,沈淼当真以为自己见了个女娃娃,还是顶好看的那种。   桥上有一块石子儿,霍少爷瞧见河中有鱼,于是踢了石子儿想要逗小鱼,结果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手上的糖全都摔进了河里。   当时沈淼在河底瞧见他扁着嘴,大眼睛湿漉漉的,眼看就要哭出来的,一双小手上还割破了好几处,心下顿时一软,于是慢慢浮出水面。   她自觉笑容不错,左右手分别在空中转了一圈,两块一模一样的绢帕包裹着糖,沈淼笑问:“可爱的孩子哟,请问你掉的是这块芝麻糖,还是这块杨梅糖,又或者是……”   话音未落,霍少爷就吓到了,奶声奶气地仰天大喊:“娘亲有妖怪!”   孽缘,就此种下。   沈淼对着河水梳妆,心想自己长得也不差,怎么就把霍少爷给吓到了。   原以为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谁知道吴州建起了一个新学堂,霍少爷家中住所刚好与学堂隔着一条城中小河,城中小河又较为偏僻,极少有人往这儿走。   霍少爷在自家蛮横惯了,初去学堂自然惹学堂里的学生不满,故而有些年纪稍长些的,下了课后便将霍少爷堵在了这城中小河的木桥旁。   几个男生将霍少爷压在了桥上,又是揪头发又是掐胳膊的。   沈淼就眼睁睁瞧着霍少爷那张细皮嫩肉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心中实在不忍,于是钻到了一旁出了河,抖了抖裙摆,将那几个小毛孩儿从霍少爷的背上揪起来。   三五下将小毛孩儿们解决了之后,沈淼拍了拍手,笑呵呵地看着霍少爷,弯下腰时问他:“没事儿吧?”   当时霍少爷睁圆了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随后伸出肉肉的小手指向她道:“妖怪!”   沈淼双手叉腰,颇为得意:“姐姐可不是妖怪,是河神!”   河神沈淼好心目送霍少爷回家,确定他安全时还想着自己以后可得多加提防,别让霍少爷又在自己的地盘受了欺负,毕竟霍少爷长得可爱又水灵,软绵绵的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简直讨人喜欢。   沈淼的正义感还未来得及升起,次日便瞧见霍少爷身后带着两个家丁四个护卫一同踏上了上学之路。   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好!   沈淼是没机会再美女救娃娃了,但与霍少爷之间的羁绊却从未停歇。   霍少爷越长越大,十年,从圆滚滚的小肉球长成了俊秀挺拔的少年,穿的还是绫罗绸缎,吃的还是山珍海味,性格却不再软绵绵好欺负了。   不知从何时起,沈淼对着一群破小孩儿指着霍少爷喊:“不许欺负他。”逐渐变成了对着霍少爷指着一群小破孩儿喊:“不许欺负他们。”   越长大,越无赖。   霍少爷叫不出来沈淼,便想着法儿地激她。   一根金笔砸入河水中,沈淼实在拿他没辙,于是浮出水面逗他,双手托着两根笔,笑呵呵问:“俊朗的少年哟,请问你掉的是这根银笔,还是这根铜笔,又或者是……”   话被霍少爷打断,他一伸手,双脚在桥边晃荡,一副小大人模样:“小爷我掉的是金的,还来!”   沈淼将笔还给对方,纵身跳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坐下,逗弄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被他躲开。   当时她的身高比对方高些,认识了十年的小孩儿逐渐长大,她却并不真的了解对方,于是开口问他:“你叫什么?”   霍少爷抬起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子:“叫我少爷不好吗?”   沈淼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我又不是你家下人,叫什么少爷呀。”   少年伸手摸了摸额头,垂着下巴眼睛朝她瞥去,而后侧过脸,绯红了耳朵,道:“我叫霍寅。”   沈淼不顾他的反对,揉乱了他一头黑发,道:“小霍寅~”   少年拍开了她的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笔便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还带着点儿凶相,未长大的声音道:“不许说我小!”   然后便哒哒跑开了。   沈淼笑呵呵地看着那离开的背影,还以为自己这算是捡了个宝,想着霍少爷若是能一直这样不长大,那他在她的记忆里留下的必然全都是美好的画面。   天不遂人愿,霍少爷不随河神的愿。   好好的小少年,就在沈淼喊他小霍寅的第二日长歪了。   长相是依旧俊朗的,只会越来越好看,可性格却越来越恶劣,且成了整个吴州都小有名气,绝大部分的同龄人都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   霍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直接打通了吴州与京城的一条商路,虽说吴州四面环山并不太平,很闭塞,但霍家的到来多多少少改变了些许吴州人的生活。   于是霍少爷的一句话,在吴州就等于了圣旨,只要是他想办的事,霍家不论如何都会办到。   他恶劣了会在过年的时候往环城河里放鞭炮,鞭炮放入空桶中,空桶丢入河水里,专门吓那些好不容易被沈淼说通搬过来做个邻居的鱼虾蟹。   又或是在沈淼故意不理他的时候,带着一帮扛着锄头布袋的下人,走到河边有条有理地规划如何填河。   小小少年越发高大,直至成年那时,个头已经超过沈淼一个头了。   沈淼每回想发火,叉起腰还得抬着头数落对方,气势降了一截,瞧见对方那俊美的脸,气焰也消了一半,加上霍少爷恶劣的性子,勾起嘴角挑眉笑,沈淼自觉转身回到水中。   可只要沈淼回到河中,必然听见一些鱼虾蟹对她的抱怨。   这个说自己的窝又被端了,那个说某条小分流又被截了,沈淼头疼了许久始终找不到能对付霍少爷的办法,心想自己当初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世魔王呢。   结果有消息传来,混世魔王要走了,又是一年秋试,霍少爷要进京赶考了。   当日霍老爷与霍夫人带着家丁仆人五十多,浩浩荡荡地送了霍少爷十里地,让那些同样与霍少爷一起进京赶考的少年们手足无措。   他们粗衣麻布背着一袋子书和一袋子干粮,好些的最多加个书童跟着,霍少爷倒好,可谓是举家往京城走。   沈淼就在河中瞧见霍少爷身后扛书的二人,扇风的二人,外带一个随行的厨子和护卫三人。   鱼虾蟹们纷纷赶来,霍少爷往外走一步,他们就欢呼一声。   沈淼为了应景,化身少女,跑到城中买了一把鞭炮,就在城外的环城河边放了起来,啪啪的鞭炮声响起,被去而又返的霍少爷逮了个正着。   当时鞭炮还在放,沈淼手中拿着一根尚在燃着的香,抬头看向霍少爷,问他:“你怎么回来了啊?”   霍少爷扯着嘴角笑:“你巴不得我走吧?”   鞭炮声太大,沈淼扬起声音撒谎毫不脸红:“没有啊,我在提前庆祝你高中!”   霍少爷笑容僵了僵,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突然张开双手将沈淼抱在了怀里,沈淼的脸全都埋在了他的胸前,短暂拥抱后便分开,霍少爷道:“不许去逗别人家的小孩儿听见了没有?”   沈淼讷讷点头:“听见啦。”   心想:你管我呐!   然后霍少爷便走了,好似回来只是为了与沈淼告别,走后瞥了一眼自己胸前衣服被香烧穿的一个洞,把这笔账又记在了沈淼的头上。   霍少爷走后,沈淼平静又安稳地度过了五年。   霍少爷要回来吴州,整个环城河的鱼虾蟹走了大半。   沈淼而今想起来霍少爷临走前的那张脸都觉得头皮发麻,据后来搬到环城河中的鱼儿说,他当年瞧见进京赶考的霍少爷在小溪边休息,当时他盯着衣服上被烫出来的一个洞,笑得阴冷,那笑容他一直都忘不了。   沈淼背后发寒,抖了抖肩膀,目送那些刚搬来才一个月,听闻了霍少爷的事迹后也匆匆离开的鱼儿。   挥手送别。 第3章 归来   霍寅回来了,带着皇帝的诏书,为吴州知府,按照他之前在京城的官位来算,是降级了。   朝中同僚若非都知道他是自愿回乡的,大多以为他犯了什么事儿。   围观的百姓看见归来的霍大人,他当天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一身官服,挺直着背,下巴抬起,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入城的除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人骑马,十几人走路的随从。   本来知府的府衙距离霍家很近,在知道霍寅要回来的时候,霍夫人就派人将府衙上上下下都给打理了一遍,搬了许多假山,种了许多花草,还挖了几个鱼池,房屋大多都重新修葺过,油漆刷得金碧辉煌。   沈淼出了水便依旧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她身上换了套衣服,穿的粗糙些,头上没戴发饰,裹了块花布,随着人群观摩了一下霍寅回吴州的场景。   毕竟相识许多年,虽说不想见他,避免见了就生气,可又想见见,瞧他有无什么变化。   结果那阵仗若不说是霍寅回来了,沈淼还以为是皇帝南下巡查来了。   人群跟着霍寅一直到了府衙门前,瞧着那牌匾换成了金灿灿的明镜高悬,阳光下沈淼伸手遮挡住了脸,差点儿被闪瞎。   霍寅骑马到了府衙前才停下,沈淼仔细看了一眼来者,眉心略微皱起,心中满是疑惑,虽说这人看上去与霍寅岁数差不多,但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沈淼的目光在随行的一群人中仔细看了看,没想到却在最后一排挑着行李的两人中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霍少爷。   霍少爷穿着粗布麻衣,头发有些凌乱,虽然是低着头的,但是那双眼睛却在人群中不断打量。   随从打扮的霍少爷目光在随行的老百姓中看了一眼,大致掠过,看向沈淼这边时,沈淼特地侧过脸,省得与他对上视线被发现。   于是一排几十个人中,每张脸都正对着马匹上的‘霍大人’喜笑颜开,唯独那一张脸反方向看树,霍寅顺着沈淼的视线朝树上瞥了一眼。   两只鸟儿在啄嘴,像是互相喂食的样子。   ‘霍大人’下了马匹,抖了抖官袍,便大步朝府衙中走去,与此同时最后一排的随从霍寅便朝沈淼走来,站在她跟前不远处打了个响指。   沈淼继续看鸟儿,甚至撅起嘴打算吹两个口哨,结果嘴巴刚撅起来,耳朵便被一只手个捏住了。   霍寅一手捏着她的耳朵,强硬地让她看向自己,一手将她头上裹着的花布给扯下,稍微弯下了点儿腰,凑过去,挑眉笑着问:“来迎接我啊?”   沈淼被迫抬头,眨了眨眼睛,认真仔细地打量眼前的男子。   应当说,他已经算是男人了。   他比起五年前离开的时候高了许多,也健壮了许多,皮肤没以前白了,不过眉眼还是那样,眼睛大,但是眼尾翘,带着几分任性又邪气的味道。   沈淼突然有种自己带大了个孩子的感觉,可是那孩子的手正扭着她的耳朵。   于是她伸手拍开,顾忌会引得周围人的视线,改低声呵斥道:“没大没小。”   霍寅嗤地一声笑出来,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半托的姿势拉她出了人群,往知府的府衙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妹子,哥哥带你看看新家。”   沈淼想拉开他的手,结果拉不动,嘀咕道:“谁是你妹子,我要回河里了,出来只是意思意思,你个小毛孩儿没有我你能长这么大么……”   霍寅空余的那只手在腰上擦了擦,随后面无表情地捂住了沈淼的嘴,也不顾沈淼腿短跟不上,大步跨入了府衙。   而随着‘霍大人’一同入府见到这一情况的四名护卫面面相觑。   护卫甲:“妹子?”   护卫乙:“霍家无女,是未来的知府夫人。”   护卫丙:“长得挺漂亮。”   护卫丁:“大人有眼光!”   沈淼被霍寅强行拉着转了霍夫人给他造的假山、花园、鱼池、凉亭等,最后拉到了大厅。四名护卫排排站好,还有一名霍夫人雇过来的家丁端着两杯茶,在四名护卫的目视下哆哆嗦嗦地端到了桌上。   “大人喝茶。”   霍寅将沈淼按在了座椅上,一杯茶递到她跟前,自己端起另一杯,笑眯眯地瞧着她。   沈淼往后缩了一下,这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搞的?不是说当了知府?那马上的人不是你就算了,你还装扮起随从来了。”   霍寅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果然富贵惯了,脏兮兮的外衣里面便是真丝的内衫,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我这做戏给别人看呢。”   “做什么戏?”   霍寅没回答,放下茶杯,动了动脚,护卫甲直接端了个凳子过来,脚刚抬起来,凳子就推到了腿下。   沈淼:“……”   霍寅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朝她伸过来:“你烧坏了我的衣服,赔。”   话题骤转,多年不见竟然就伸手要钱了,沈淼直接站了起来往后退一步,眉毛都竖起来了。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这么记仇呢?况且那是他自己突然冒出来抱着她的,烧坏了还能算她的错?   气归气,沈淼还是很认真地从荷包里拿出了二两银子放在桌上,咧嘴假笑:“钱还你了,再见!”   霍寅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转头哎了一声:“淼淼~”   沈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是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给他投了个眼神:“你有病啊?这么叫我。”    霍寅啧了啧嘴:“找你来,不是逗你玩儿,是有正事儿与你谈的。”   沈淼挑眉,五年不见,能有什么正事儿?   沈淼撇嘴:“实不相瞒,今日相见我还有点儿尴尬,我与你也没太熟。”   霍寅听她这么说,收了自己的玩性,也松开了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道:“先坐。”   沈淼勉强坐下,顺便将桌上的二两银子摸回来放回荷包里。   霍寅道:“我在京城这些年也不是什么也没做的,即便隔了千里远也听说了吴州的近况,吴州外的几座连山上有山匪,之前有两个知府就是这么没的,简直横行霸道太猖獗了。”   沈淼点头,不明白这与她有何关系。   霍寅一本正经起来倒是有点儿当官的样子,与方才混不吝完全不同,说话的时候皱起眉心,那张脸也严肃了许多。   “我回来之初便遇到了山匪,故而才让手下人穿着官袍假扮成我的样子,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让那些山匪见见谁是‘霍大人’,如此,才方便我来找他们麻烦。”霍寅说到这儿,看向沈淼:“我知道你的本事,只要是吴州范围内,有水的地方没有你不能去的,我离开吴州五年,对这山行分岭完全不通,若想剿匪,能指靠的也只有你了。”   沈淼算是听出来了,这家伙一回来就给自己下任务来了。   她先是朝那四名护卫瞧去,再看向霍寅,眨了眨眼睛,实在有些没弄懂怎么自己成了这家伙的手下之一了。   霍寅单手撑着下巴,说完这事儿后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可以选择同意,或者我填河。”   沈淼顿时站起来伸手指向他:“你你你……”   霍寅继续保持那个姿势没动:“考虑考虑?”   沈淼若不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河神,差点儿就服软了。   她抬起下巴,轻佻高傲地一声哼,转头便朝外走,霍寅也没追上来,只说:“给你三天考虑。”   沈淼脚下顿了顿,心里稍有些乱,那站成一排的侍卫便纷纷鞠躬。   “姑娘慢走!”   沈淼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府衙这一坐四站的五个男人,没一个正常,于是甩了甩头,挥着袖子便朝外跑。   沈淼走后,霍寅便端起那杯她没喝的茶,自己喝起来,表情有些许得意,似乎志在必得。   霍寅让她帮忙查探吴州城外山林中的山匪,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的确如他所说,沈淼是环城河河神,而整个吴州凡是有活水的地方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可沈淼也在想,自己是河神,毕竟不是凡人。前些年看霍寅可爱,在他上学途中帮着些,已经受土地神不少训话了,再牵扯太多,始终不好。   这天下神仙分工明确,吴州自然有吴州的土地神,土地神掌管吴州山林水石。当年摸着花白胡子纤瘦如柴的老人盘腿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笑眯眯地看着沈淼,对她道:“想不想当河神啊?”   那时沈淼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知道,点头答应后,身体便可随意化成水,顺着环城河去到吴州的任何一处有水的地方。   土地神让她别靠凡人太近,不然会有许多麻烦,这不,被霍寅知道身份后,对方的确经常找她麻烦。   从霍寅那处回来,沈淼便被土地神喊去了。   土地神有自己的庙宇,虽说不大,但每日供奉的香火还是不断的。他的庙大约只到膝盖高,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雕刻的石像五官栩栩生辉,就在环城河东靠近河岸的一处巨石下。   沈淼盘腿坐在了土地庙前,单手撑着下巴听训。   “你是不是又与那霍家的小子玩儿去啦?”   沈淼无奈地耸肩:“他总拿我软肋,他家大业大,说填河就真的能填了!”   土地道:“谁让你当初不多长个心眼,一来就暴露自己的身份,惹了个狼崽。不过也算是命中有缘,即便不是你,他也总会碰上别的仙缘。”   “什么意思?”沈淼不解。   土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沈淼撇了撇嘴:“那我现在怎么办?他让我帮忙查探山匪窝,可你不是不许我与凡人走近的吗?”   土地转身道:“我不管你怎么办,总之若是被填河,你就倒大霉了!”   沈淼还想再求他帮忙出个主意,结果对方直接关了门,石像上的土地爷从咧嘴笑变成凶巴巴的瞪着她。   土地神说,他们这些地方神仙,权限并没有通天大,也插手不了凡人的事儿。沈淼也见过有山匪打家劫舍,过路的百姓钱财被抢是小事,有的漂亮的姑娘还得被玷污。   她当初气冲冲地问土地,这事儿他为何不管。   土地说,凡间的恶人自有凡人去管,神仙不得插手,他是土地神,管山林树木生长,管水源四通八方,管农地五谷丰收,管禽畜无病无疫,其余的都管不了。   沈淼当时转身要去找山神,问他凭什么养山匪,土地说:“吴州山上没山神,那些恶人,等人来收拾吧。”   而今想来,霍寅恐怕就是有能力收拾这群山匪的人了。   沈淼不想管人间的事儿,不过她也瞧不惯恶人猖獗,土地那张怒化的石脸张嘴:“盯着我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沈淼嘿嘿一笑,站起来便跑:“我知道啦!” 第4章 逗弄   吴州是环山绕水的地方,除去知府所在的城池外,还分各县,小城一个县,大城中便有数县合并在一起。   各个城池几乎挤在一起,有的只隔了几座山丘,不过在城外绕着的连绵山峰却很高耸险峻,若要入吴州,必然要开山,故而即便是官道修砌得也是蜿蜒扭曲,窄小难通。   正因为如此,吴州一直以来也都很封闭,算是晖国比较落后的地方了,二十年前霍家带着小部分家产过来,才将这一处稍微改好了些,只是近些年来盗匪猖獗,吴州又开始一蹶不振,即便是霍家也颇为头疼。   沈淼顺着河水直达小溪,逆流而上入了山涧,这才到了山匪的地盘。   这处绵延的山统称舟山,而舟山有大大小小上百座山峰,并非只有一个匪窝。   沈淼大致数了一下,舟山上零散的山匪有十余队,加在一起也才六七百号人左右,可大的山匪寨子有两个,居于舟山的南北,跨了两座城池,两个寨子互不往来,竟然也没抢过对方的生意,实在有些稀奇。   沈淼先是去了较北边的寨子,寨子名叫鹿蜂寨,寨子里总共有三个当家的,按岁数排大小,整个寨子的人加在一起大约有两千五百号人,马匹三百多,刀剑也有一仓库,粮仓两处,都有专人把手。   而后她又去了较南的那处,这寨子位置比较偏,位于舟山最高的一处,外人难以攻上去。   寨子的后面有个水潭,而这处又高,故而烟雾缭绕的,沈淼从水潭中出来的时候特地绕着寨子转了一圈。   这一处看守的人并不多,且不远处还有练功的声音,一声一声士气浩荡。   兵器库里的兵器都是一样的,一排排□□无甚差别排列整齐,倒是不见什么领头的人物,寨子大堂的桌椅排列整齐,再看向住处也与鹿蜂寨不同。   这里的住处统一大小,井然有序,按照床铺来算,大约有五千号人了,比起鹿蜂寨来说这个人数简直多到可怕。   这个寨子也没有名字,外界只说是南边的寨子,却也没听过多少人说有他们打家劫舍,相比之下鹿蜂寨反而名声狼藉一些。   沈淼觉得事有蹊跷,好不容易找到像是大人物住的地方,打算进去探究一番,却没想到里面有人,她才刚靠近便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屋子门猛地被打开,沈淼转身便贴在了墙上,隐去自己的身体。   出来的男人身形高大,大约有四五十岁,撸起袖子的胳膊上有几道年久的刀疤,沈淼瞥见那手时,眉头微微皱起。   他的手腕上有个牙印,虽说皮肤黝黑遮住不少,不过仔细看依旧能看见。   那男人见外面并无他人,于是转身准备回来,暴露出来的脸顿时让沈淼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符贴上了般无法动弹,只能定定地瞧着对方。   他的眉毛很淡,只有半边,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鼻梁有些歪,恐怕是经历了风霜,脸上的皱纹有许多,带着凶煞之气,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房门关上,沈淼才将这口气喘过来,她双手握紧,仔细想了想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方才看见时分明胸腔猛烈地跳动,此刻没瞧见,却又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回头看了一眼房屋,沈淼抿嘴离开,又从寨子后的水潭一路回到了环城河内。   才刚到第三天,一早霍寅便到城外的河边了。   这回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穿的破破烂烂,而是换了一身霍夫人差人给他做的新衣服,勾了金边银花的那种。   从马上下来霍寅便一路往河边走去,河岸边上长了不少野草,他随手折了半根叼在嘴里,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   霍寅弯腰朝水里看了看,随后踢了一颗石子到水中,荡起了一圈涟漪。   他道:“沈淼。”   没人应他。   霍寅嗤了一声,咬着嘴里的野草茎,双腿张开,垂头开始解腰带。   在水中看了这一切的沈淼猛地睁大了眼睛,本来是想躲起来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呼来喝去的,可现下看来,她暂时还拿对方没辙。   于是霍寅的腰带解了一半,便见身穿水蓝长裙的女子猛地从水里面钻出来,身上不染半点儿湿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胯间大喊:“光光光天化日,你耍什么流氓!”   霍寅将嘴里的草吐出,学着她的结巴:“我我我不过是,整理一下腰带。”   沈淼毫不掩饰地当着他的面翻了个大白眼,基于她与这人长年以来相处所知他的劣根性来看,他方才绝对是要往河里排尿。   霍寅无视了那个白眼朝她伸手,沈淼勉强伸出自己的手,让他将自己拉出水,而后站在岸边跺了跺脚,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带发饰。   霍寅问她:“考虑得如何了?”   沈淼不瞧他:“你想知道什么呀?”   霍寅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由于身高不同,还得稍微弯下点儿腰,他伏在沈淼的耳边说:“我在府中也翻阅了一些这些年有关山匪的资料,知道这山中大大小小不少山匪,不过有组织的就两个,一南一北。”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要我去查?”沈淼皱眉,顿时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霍寅摆了摆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之前几任知府没有一个组织剿匪,甚至有过一个官匪勾结弄得民不聊生,前几年我离开吴州的时候那任知府便是,带头给山匪所谓的‘保护费’,就连我家每年也搭进去几千两。”   沈淼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才想要剿匪?”   霍寅瞥向她:“我是那么不分公私的人?”   “像。”   霍寅不说话,摇了摇头拉着沈淼便要走,沈淼缩了缩手:“做什么呀?”   “你眼睛瞎了,带你去看大夫。”霍寅说完,双手掐住了沈淼的腰,双臂一抬便将她直接抱到了马上。   这还是沈淼有生以来第一次骑马,刚坐上马背便不敢动了,霍寅翻身坐在了她的身后,双手牵过马缰,马匹掉头,慢慢顺着河岸走。   沈淼浑身僵硬,动也不动,霍寅往后靠了靠,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腰,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嘴角缓缓勾起。   小腰还挺细。   霍寅没往城中走,反而是骑着马一直往城外跑。   沈淼坐在前面迎着风,头发吹得纷乱。   她因为身份特殊,注定不能离开吴州,但是也有范围限定,离水源越远的地方,她便越难受。   霍寅带她离开的刚开始还好,等后来直至小道,绕到了山林之后,避开了树木水源,沈淼便觉得呼吸不畅了。   霍寅还在骑马,沈淼直接伸手抓住了他握着缰绳的手,在前面摇了摇头道:“不行,得停下。”   霍寅拉直了缰绳从马背上下来,往前方瞧去,还差三里地便到地方了,随后垂下头看了一眼还骑在马背上的沈淼。   沈淼脸色泛白,额头上起了不少汗水,胸腔起伏,喘了好几声才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霍寅想了想,这才解释:“我将京城的霍家搬了一半过来,就在前面等着我们过去。”   “搬家?”沈淼皱眉,她知道霍寅家大业大,别说是京城,就是官道沿途也有不少他家的产业,但是霍家在吴州这种地方置办的家产已经够了,再多便要被山匪盯上,他这时候搬家过来是何用意?   霍寅点头,突然正经了起来:“非但搬过来,还得要你与我演一出戏。”   “你说明白些。”沈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我要剿匪这你是知道的,但是吴州舟山上的匪非同一般,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一个知府能制得了,除了他们人数多占优势之外,那必然是有知府所动不得的理由。”霍寅朝沈淼伸手,将她牵下马,双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靠近对方。   “我在朝中五年,大抵也见过一些贪官,知道他们的行事作风,靠近皇城脚下的不敢动,越远的地方便越猖狂。”   “你怀疑这山匪与官勾结?”沈淼皱眉。   霍寅道:“所以我才不惜举家来吴州,也得将他们连根铲除了。可我并无人马,此番你去了舟山转了一圈,可帮我瞧出了他们的人数与实力?”   沈淼撇过头:“你那么肯定我去过舟山?”   “别闹了。”霍寅咧嘴笑了笑,一瞬打破了正经的表情,无赖道:“每次一说填河你就冒冷汗,我也不是瞎的。”   沈淼扯了扯嘴角:“我是知道,那我老实告诉你就没我的事儿了吧?”   “那可不行。”霍寅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低头看向沈淼道:“除了告诉我他们的位置和人数之外,你还得换件像样的衣服,与我从小路一路入吴州才可。”   “为什么?”沈淼瞪圆了眼睛,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因为我计划好了啊,我是外来的商人,你是我的夫人,我们此番来吴州是为了发一笔横财,因为朝廷马上就要派兵剿匪了。”霍寅一边笑一边解释:“我要让舟山上拿了我霍家钱财的那些个山匪啊,全都哭着从山上跑下来。”   听了霍寅这话,沈淼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冷汗冒了出来,刚顺过来的气又差点儿背过去了。 什么叫装作他的夫人?   这个人还可以更无耻一点儿吗?   “你你你……你可以找别的姑娘陪你啊。”沈淼摊手:“我不会演戏。”   霍寅一边笑一边摇头:“我我我不放心别的姑娘,你就看在我也是为了吴州百姓考虑的份上,发挥一下你的河神之爱吧。”   沈淼抿嘴,双手叉在腰上,气自己一激动说话就结巴,更气这人一看自己结巴就要学自己,最可气的是她竟然真的没办法拒绝。   躲进河里?届时真的被填河,土地神得气得庙顶都给掀了。   霍寅见她气得直转就想笑,老早就发现了这河神也就是个摆设,法术除了隐身和拿石子儿变银子之外,基本没有其他用处。   被人逗得团团转的样子,还真挺可爱。 第5章 夫妻   霍寅逗沈淼逗够了,于是收敛了笑容问她:“如何啊?”   沈淼挑眉看向他:“难道我还有别的路可走?”   霍寅单手撑着下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又慎重地回答她:“没有。”   沈淼一瞬沉默了下来,她抿着嘴,眉心微皱,假扮成霍寅的夫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势必参与了他的剿匪计划,而并非帮个小忙那么简单了。   可他身为知府,是吴州的父母官,剿匪也是理所应当,拉上自己为了什么?不论从哪儿算都算不上她这份儿啊,难不成这些年她示弱惯了,霍寅也就嚣张惯了?   沈淼侧脸叹了口气:“你为何偏偏就是与我过不去呢?”   霍寅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后转身,双手背在身后直接忽略了沈淼这一问。他牵着马,翻身上了马后道:“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去通知他们过来。”   霍寅纵马离开的时候,沈淼朝他的背影瞧了许久,不论脑中如何拼,也无法将眼前这高大俊朗的男子与他孩童时期链接在一起了。   自己当初就不应该从水里出来还他的糖,也不应该在还笔的时候顺便问了他的名字。   否则也不会有接下来这么荒唐又麻烦的事。   堂堂河神,大小也是个神仙,被人间的知府耍得团团转,一句填河就能威胁一辈子,她未免也活得太过窝囊了些。   沈淼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树下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躲着阳光坐上去,一手作扇状扇风。   “罢了,就当是前世欠他的吧。”   沈淼并未等多久,霍寅骑马过去约一刻钟左右便归来了,其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四个眼熟的侍卫纷纷贴上了假胡子,坐在马上,身后则是五六个随从还有一个马夫。   马夫驾驶着马车,随从护卫着马车后跟着的两个货车,板车上的行礼好几箱,用油布包裹着,麻绳缠了几道,看上去也并非多富贵的样子,马车也是很普通的小马车。   沈淼抬起头看过去,霍寅正对着她笑。   “要我如何就直说,别笑吟吟的。”他一笑,沈淼就觉得自己背后开始冒汗了。   霍寅道:“马车内有衣服,还请夫人入车换上,咱们这就进城了。”   他叫夫人叫得特别顺嘴,沈淼的脸皮没那么厚,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不可遏制地红了脸。一手捂住脸一手遮住额头,她弯着腰低着脑袋,以别扭的姿势一路小跑到马车边,几下便钻了进去。   马上的四名护卫同时抬手摸了摸自己新帖的假胡子,心想我家大人的眼光不错,未来的夫人还挺可爱。   沈淼进了马车便能直接看见衣服了,她掀开马车的车帘朝走在最前面与自己护卫说笑的霍寅,又看了一眼马车内上等布料制作的妇人衣物,颜色相近,花纹相同,走出去说不是夫妻都没人信。   她靠在马车内,树影透过纸糊的车窗投了进来,阳光落在了那套崭新的衣服上,她抿了抿嘴,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后伸手提起衣服,指尖抖了抖,那衣服便从手中消失,转瞬便整齐地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衣服下面压着的珠宝首饰也露了出来,除了一副珍珠耳坠之外,还有一根精雕细琢的发簪,发簪的顶上是浅蓝色的宝石,雕刻着细致的水纹,水纹之下还有镂空的金花上面点缀着珍珠,与耳坠倒是配套。   沈淼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已经许久没戴过首饰,好在拿着耳坠摸索的过程中,总算是将这两样东西穿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再看向发簪,伸手拿起,随后簪在了头发上。   马车顺着小路沿着环城河并未去知府所在的城池,而是绕过这一处,去了距离舟山山匪更近的一座城,城门有人把守,进出都得给钱。   原是不要钱的,不过因为这座城临近山匪窝点,并不安生,守门的风险也更大。起先收钱也是守城门的为了赚取过往商人的费用来犒劳自己,久而久之,不论是谁进城都得缴费,已成规矩。   守门的见霍寅又是随从又是行李的,一身行头看上去也富贵的很,故而便叫了个高价钱。霍寅倒是将过往商人扮演的淋漓尽致,出手也很大方,护卫甲立刻从荷包里拿出了相应的银子递过去,一行人这才入城。   刚入了城,霍寅脸上便扬起了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侧头对护卫甲说一句:“方才那两个可以回家了。”   坐在马车里的沈淼听见这话,顿时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分明富可敌国,偏偏抠得要死。   既然是外来的商人,在城内自然是没有府邸的,霍寅顺着城中大路找了个看上去较好的客栈,一行人便在客栈内住下了。   霍寅扶沈淼下马车的时候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颇为满意地点头:“好看。”   沈淼没理他,径自入了客栈。   之前因为霍寅的关系,沈淼也并不常去其他城池,只在那一处逗留,此番到了这处也算是有新鲜感,故而晚间霍寅提出要带她出去吃饭时,沈淼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虽说现在还不清楚他要搞什么鬼,总不见得能做什么坏事。   沈淼推门出去的时候,霍寅正站在门口挺直了腰背,见沈淼出来于是勾着自己的胳膊,摆明了让沈淼挽着他。   沈淼扯了扯嘴角,伸手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从二楼下来,一身绫罗绸缎与一楼大堂内穿着普通衣服的人尤其格格不入,顿时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俩的身上。   霍寅给了护卫甲一个眼神,护卫甲便上前问掌柜的:“城中最有名的酒楼是哪家?”   掌柜的一瞧这两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模样,于是便将百宴楼的名号说出来,顺便给他们指了路,原也不远,就隔了一条街,不过架不住人家有钱,一刻钟便能走到的路,偏偏要坐着马车去。   外表普通的马车停在百宴楼门前时,还没人上前招呼,等霍寅领着沈淼入了百宴楼,才有人过来问他们要用些什么菜色。   霍寅对着小厮笑了笑,放平了声音道:“我要最好的隔间,最好的酒菜。”   沈淼的眼神还在百宴楼中打量,来这里面的人并不多,大抵都是有钱人才能来消费,不过整个吴州的有钱人并不多,会入百宴楼,应当就是谈生意了。   霍寅与小厮说好了,便侧脸对着沈淼笑:“夫人,咱们上楼去吧。”   沈淼本来还在观察周围的商人,听见这软绵绵轻柔的一句话,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看向霍寅笑得人畜无害的那张温柔的脸,犹如鬼附身了一样。   她张了张嘴,霍寅保持温和的微笑挑了挑眉,沈淼顿时点头道:“好。”   百宴楼的饭菜的确很好,食材与摆盘都不是普通酒楼里能做出来的,一道道精美的菜色端上桌时,沈淼就已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了。   霍寅侧过头问护卫甲:“这一桌多少钱?”   护卫甲算了算道:“一百三十多两。”   沈淼在旁边听见顿时瞪大了眼睛,侧身拉着霍寅的袖子:“你疯啦?”   霍寅颇为满意地点头:“恐怕百宴楼的老板此刻已经笑开了花儿了吧。”   护卫乙又道:“老板已经过来了。”   霍寅听闻,目光朝长廊尽头瞧去,果然见一个挺着大肚腩四十多岁的男人捋了捋胡子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要知道霍寅这一桌饭菜可抵得上他这百宴楼近半个月的开销,一餐饭菜便如此铺张浪费,他不来见识或拉拢,又如何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商人。   百宴楼的老板站在门前还未进来,便被护卫丙与护卫丁拦住,二人异口同声道:“我家主人与夫人正在用餐,闲人不得进去。”   虽说不能进去,但是看还是能看见的。   霍寅加了块鱼肉放在了沈淼的碗里,沈淼用眼神瞧向他,低声问:“当真能吃?”   霍寅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反问:“你以为不吃就能退吗?”   “……”沈淼沉默了片刻:“你娘知道你如此铺张浪费吗?”   霍寅突然大了声音问:“怎么?不好吃吗?”   沈淼瞧了一眼自己刚抬起来的筷子,愣了愣,她还没吃呢。   霍寅又道:“既然夫人吃不惯,那咱们便走吧。”   说罢,霍寅拉着沈淼的手站了起来,沈淼的筷子叮当一声落在了碗碟中,她看向满桌子就动了一块鱼肉的菜,没搞懂霍寅在做什么。   那厢霍寅已经皱起眉头,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去将马车牵来,走了。”   站在门外的老板见到了一幕,有些没搞懂,那夫人也就吃了一口鱼,如何就吃不惯了?他见霍寅走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这……这位公子,可是小店有何照顾不周的地方?饭菜还没吃便要走啊。”   霍寅像是这才瞧见老板似的,道:“哦,并非如此,只是我家夫人水土不服,用不惯罢了,既然饭菜上桌银钱还是要照付的。”   说罢,护卫甲便拿了一张一百五十两面额的银票递给了老板,又道:“剩下的便是我家主人赏的了。”   老板瞧了一眼银票,确认没问题,这才慢慢侧身,目送那彬彬有礼的公子牵着不言不语的夫人离开。   出了百宴楼沈淼就问霍寅:“银票是假的吧?”   “真的。”霍寅理所当然。   “你花一百五十两点了一桌饭菜一口也不让我吃便拉我出来。”沈淼认真地看向对方:“你没事儿吧?”   霍寅看着沈淼笑了笑,伸手拍着她的头道:“水里待久了脑子也不清醒了,我如何会做赔本的事?这也只是一开始而已。”   沈淼瞧他笑得自信,眸光在夜色灯火下微微发亮,又低头看了一眼对方还搂在自己腰间的手,顿时侧身挪开一步。   霍寅还有些不解,沈淼便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入了马车,沈淼才想,陪他如同孩子玩闹般演什么假扮夫妻挥霍钱财的游戏,自己当真是疯了。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还是得去土地庙一趟。 第6章 月老   才短短一夜的功夫,便有流言在整个城中传开。   说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对小夫妻,腰缠万贯,那公子出手大方,在百宴楼点了一桌子饭菜碰也没碰,就因为夫人的一句不和胃口便将银钱扔那儿走了。   一百五十两的菜饭,寻常人家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这钱若是落到他们家来也不知能养活一家老小多少年呢。   豪掷千金的公子哥儿就住在城中的鼎丰客栈内,听鼎丰客栈的掌柜的说,那公子出手的确大方,一来便付足了一个月的房费,短时间内怕是不会走了。   城中商人也有不少,再加上这城由两个县合并而成,南北两县的县令听闻此事,也都觉得惊奇,于是次日一早便有请帖,县令没主动出面,却是通过城中的两个富商来请霍寅了。   霍寅一早起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出门转身便推开了沈淼的房门,朝里面瞥了一眼,没瞧见人,于是回头问:“她呢?”   护卫甲:“夫人一早就出去了。”   护卫乙:“而且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   护卫丙:“特地吩咐我们别与大人说。”   护卫丁:“方向往西。”   霍寅朝西方看了一眼,抬了抬下巴想了一下,城中西侧多香火,还有个土地庙,大约是去找土地神了,于是了然的点头,拍了拍属下的肩膀道:“走,吃饭。”   霍寅坐在桌边,手下人已经将早饭都给备好了,为了显示阔绰的身份,一碗清粥都是用玉碗盛,夹酱瓜的金筷子在清早的阳光下闪光,坐在霍寅隔壁的男人啧了一声钱财如粪土,便端着板凳转身眼不见为净。   霍寅一边吃着清粥小菜,一边听手下人汇报。   护卫甲从怀中拿了帖子道:“大人,城南商人贾有亮请大人去百宴楼用餐。”   护卫乙也从怀中拿出帖子:“城北商人李守财请大人去百宴楼用餐。”   护卫丙顿了顿:“百宴楼老板也请大人……用餐。”   霍寅朝护卫丁瞧去,护卫丁躲开眼神,伸手摸了摸假胡子,低着声音道:“我……我这儿没人请大人用餐。”   霍寅嗯了一声,低头将粥喝光了,这才道:“去李守财那儿,说我会带夫人去。”   护卫乙点头,护卫甲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帖子,问:“那贾有亮呢?”   “名字难听,懒得应付。”霍寅将擦完嘴的丝巾丢在桌上,伸了个懒腰往外走:“找夫人玩儿去。”   护卫甲朝护卫乙看去,眼神带着询问:“李守财比贾有亮好听?”   护卫乙耸肩。   四个男人将腰间的佩剑抓稳,挺起胸膛,跟在霍大人的身后,跨步出了鼎丰客栈,直往城西而去。   城西的大多都是求仙问药的,故而香火很鼎盛,走十步便能看见有人摆摊卖香烛。   这边的庙宇有好几座,只是不连在一起,隔了两条街而已,土地庙也是其中一个,盖得还算高大,香火也不错,庙中的土地神是铜铸的,一清早便有不少人举着香往庙里走。   这大庙是后来修砌的,原先有个小庙,与环城河边的石庙一样,只到膝盖高,落了许多灰,在一座石桥下被挤压了半边儿,与新的大庙正对门。   此刻的沈淼就盘腿坐在桥下,对着那被挤了半边的土地庙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土地神打了个哈欠,半睁着眼睛看她:“有话直说。”   沈淼啧了啧嘴,不知从何开口,又怕自己说的过多土地神嫌她啰嗦,于是简单道:“霍寅拉我当他夫人了。”   土地神猛地睁大了眼睛,石像中的小人儿落了不少灰下来,他的声音高高扬起:“我就知道你们俩之间有猫腻!你现在找我是要做什么?与我说你想当人吗?我告诉你你入神籍了!当不了人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儿。”沈淼摆了摆手:“我自然是知道我与他绝无可能,但还是有些困惑,这不是找你来解惑的嘛。”   土地神捋了捋胡子:“说来听听。”   “你让我别与凡人走太近,可现在我被他拉去假扮夫妻,他说是为了剿匪才这样儿的,可我瞧不出这与剿匪又有何关系。”沈淼单手撑着下巴:“我想问你,我还有没有脱身之法?与他走近了,我心慌。”   “你心慌?”土地神皱着眉头:“你动凡心啦?”   沈淼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没啊,我是怕死啊,不是你说的嘛,环城河一旦没了,我也就不存在了,可我现在若从他身边逃走,他势必要填河啊。”   土地神顿了顿:“那你就……顺着他点儿吧。”   “什么?”沈淼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初她见霍寅可爱的时候多次去逗弄,土地神拉着她就是一阵数落让她离凡人远一点儿。   现在她过来求方法如何能离霍寅远些,土地神却让她顺着对方?   沈淼伸手拨了拨土地神脸上的灰尘:“让我顺着他?你是不知道,他很可怕的,他只要一笑我汗毛都站起来了。”   土地神没反应,沈淼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被挤歪了的庙顶:“土地爷?你怎么不说话了?”   几次拍了都无果,沈淼这才知道自己怕是被对方给抛下了,自己当初结的孽缘还得自己解。   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才一转身便看见霍寅蹲在了她的右侧后方,双手撑着下巴,睁圆了眼睛看着她。   在他的身后分别排着保持同一动作的护卫甲乙丙丁。   沈淼:“……”   片刻沉默后,她吞了口口水问:“你何时在这儿的?”   霍寅撇了撇嘴:“刚到,只听见了你说一见我笑汗毛就站起来了这句。”   沈淼眨了眨眼睛,六个人蹲在石桥底下,过堂风吹过来的时候,将霍寅的发丝吹得有些乱,几根浮在额头上,那双眼睛遇风却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她。   沈淼清了清嗓子:“你来找我的?”   “嗯。”   “找我做什么?”   霍寅弯腰钻出了石桥底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后朝沈淼伸手:“带你去玩儿。”   沈淼将手放在他手上出了桥底,有些不解:“玩儿?不剿匪吗?”   “自然是要剿匪的,不过事情得一步步来,今日有些话我要与你交代。”霍寅拉着沈淼上了岸,周围几人都朝他们瞧过来。   他垂头理了理沈淼的衣服,又将她袖摆上的灰尘掸去,这才道:“李守财请咱们去百宴楼用晚饭,我猜是城北的徐县令下的局,不过咱们还是得去,让你与李守财的夫人套个关系,你可行?”   沈淼道:“你要与李守财交好?”   霍寅一边点头,一边领着她过桥,往另一边走:“我离开的这五年,吴州的官员大换血,此城距离舟山最近,涵盖两个县,每年都会被山匪抢夺,竟然还有几个富人依旧能大鱼大肉,你不觉得有问题?”   “你之前也说过官匪勾结,那富商买通官府,想要逃过山匪也未尝不可。”   “确实如此,不过我也没有直接证据,这些吴州的杂草,还得连根一起铲除了,第一步便是取得他们的信任。商人唯利是图,就喜欢往钱上贴,我又初来乍到挥金如土,自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沈淼这才想明白他昨晚豪掷一百五十两的原因:“你让我与李夫人交好又是为什么?”   霍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挑眉道:“我查过了,李守财非常宠妻,你若与李夫人交好,传些信息给李夫人,再由李夫人传到李守财的耳中,那咱们的事就成了一半了。”   沈淼了然:“这便是你非要找个夫人的原因?”   “不然呢?”霍寅伸手架在她的肩膀上,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她:“难道你以为我贪图你的美色?”   沈淼见他又不正经,立刻要推开他:“去去去,什么,什么美色不美色的!”   “你也知道你并无美色可言啊。”霍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河神,你可要一心为了吴州的百姓,别总想着儿女私情啊。”   一声小河神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沈淼坐在桥上摸他的脑袋喊他小霍寅的时候。   她移开眼神,心想自己才不会顾着儿女私情,若非这人总是口无遮拦的,她也不会想东想西。   “大人,您写吗?”护卫甲突然冒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根笔,还有红绸。   沈淼愣了一下,护卫乙也凑了过来,手上拿着同样的东西,笑着看沈淼:“夫人呢?要许愿吗?”   沈淼皱了皱眉:“这东西哪儿来的?”   侧头朝旁边看去,石块砌成的地方长了棵许愿树,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绸子,写的都是些心愿祝福之类,这树大约有六百多年了,树干周围萦绕着不少灵性,这附近应当有神仙的庙宇。   沈淼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大树看去,果然在后面看见了个庙宇,木制的牌匾上朱红色的字迹写了——月老庙。   沈淼猛地回头看向拿着红绸认真思考到底要写什么的霍寅,声音稍大了些:“你带我来月老庙做什么?”   霍寅眉头轻皱,有些为难:“夫人先别说话,为夫在想该写哪句。”   沈淼楞然:“写什么?你来求姻缘啊?”   霍寅刚落笔,沈淼便凑过去看,只见红绸的上半段草书字体写着他们俩的名字,下半段则是一句:换我心,为你心。   沈淼眨了眨眼睛,她没读过几本书,总觉得这不是完整的一句话,故而问:“什么意思?”   霍寅朝她瞥了一眼:“就是哥俩好的意思。”   “我与你?”沈淼伸手指了指二人。   霍寅笑吟吟地点头:“对啊,我与你。”   沈淼扯了扯嘴角,转身白了一眼,谁要和他哥俩好啊。 第7章 饭局   月老庙里有不少善男信女,也不知是求了什么签,都走到了解签的那处去问。   沈淼顺着月老庙的门前转了一圈,百般无聊地站在了一旁拨弄花草,看向不远处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手上拿着红绸子对于许愿这事儿分外执着,一口气写了许多条。   护卫甲手上拿着红绸子准备挂上去,霍寅指手画脚道:“那是我的,挂最上面。”   然后护卫甲脚尖离地,使了轻功飞上去,足尖轻轻一点树叶,便将手中霍寅写的红绸子挂在了最上面一根树枝上,霍寅颇为满意地点头。   沈淼觉得好笑,耳后突然吹来了一阵风,吓得她猛地回头。   老头儿一身红衣,花白的头发顺着沈淼的视线瞧去,又看了看沈淼:“河神?”   沈淼眨了眨眼:“月老?”   老头儿连忙摆手:“我不是我不是。”于是转身就要走。   沈淼见他一边理着手中乱成一团的线一边朝自己瞧过来,伸手挠了挠头似乎颇为不解的样子,走入月老庙中便不见身影了。   霍寅在许愿树顶上挂了十多条,在月老庙门口卖红绸的都看不下去了,护卫甲乙丙丁四人轮流去讨都拿不到,霍寅这才罢休,拉着沈淼一同回去。   到了晚间,霍寅便让人准备了一套衣服,打算和沈淼去百宴楼赴宴。   李守财听闻这位新来的公子出手不凡,自然不会如往常谈生意一样,在大堂随便摆一桌就罢了。   他先与百宴楼的老板说好,二楼都得空着,不许有人喧哗,今晚徐县令也会过来,百宴楼的老板自然顺着他的意。   出了鼎丰客栈,马车便一路往百宴楼的方向走。   沈淼有些紧张,双手在袖中紧紧地握着,霍寅瞧出她有些不安,于是道:“记着,椅子上低于三个软垫不坐,不是今年采的新茶不喝,若非我夹进你碗里的菜不吃,其余的只需点头微笑便好。”   沈淼深吸一口气:“知道了,别小看我。”   二人到了百宴楼的门口,李守财带着自己的夫人就站在门口候着,看见马车来的时候,顿时上下打量了这辆马车耗资多少。   小马车并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不过从马车中下来的人便不一样了,霍寅一看便是从小生于富贵人家的,站那儿气质都与别人不同,其夫人虽说不是穿金戴银,但头上的簪子却是用的上等宝玉所制,一身行头下来亦是价格不菲。   “李老板?”护卫甲上前问。   李守财咧嘴笑了起来:“是,正是鄙人。”   护卫甲颔首侧身,介绍道:“这是我家主人,还有夫人。”   霍寅一下车就瞥去了纨绔公子的模样,彬彬有礼起来让沈淼都觉得有些陌生。   他对李守财倒是不摆架子,呵斥护卫甲不懂规矩后,主动介绍:“在下姓沈,这是我家夫人,李老板一早上便递了请帖过来,盛情难却,故来赴宴。”   李守财拱手:“沈老板,沈夫人。”   李夫人倒是会做人,笑着道:“老爷,还不请人进去,难道要在外头聊一夜?”   李守财连忙笑起来:“是是是,是我疏忽了,沈老板请。”   李守财包了整个二楼,故而从上楼之后便没见到人影了,霍寅倒是对于这种交际场合颇为得心应手。   沈淼入座后,那李守财的夫人便凑过来对着她笑:“沈夫人看着倒是年轻,不像我,早早便老了。”   沈淼眨了眨眼睛,这是在与她说话呢?算是拉拢吗?   她浅笑了一下:“我若到了李夫人的年龄,恐怕及不上李夫人的容貌一半呢。”   李守财见两位夫人说得不错,于是也开口:“沈老板从何处来?昨日才到城中吧?我可听闻了沈老板在百宴楼豪掷百两,恐怕也是个生意人?”   霍寅将茶杯中的水吹凉了之后递给沈淼,这才道:“在下的确是昨日才到城中,也如李老板所说,是个生意人。”   “吴州地方偏远,又有山匪横行,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吧。”李守财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我既然来了,那必然表示这边有生意可做的。”霍寅颔首笑了笑。   “可否说出来与我听听,不瞒你说,我在这城中说话还算管用,若有赚钱的路子,我也可帮你疏通疏通。”李守财说完,便见霍寅给其夫人理了理头上的簪子,好像心思根本就不放在生意上。   “疏通?李老板是想分一杯羹吧。”霍寅说罢,思虑了一番,而后说:“也并非不能说,不久之后李老板也是会听到风声的。”   “什么风声?”   “我一路从京城过来,与你们吴州新上任的知府就差一日到了此处,路上恰好与他同住过一个客栈,知道他此番回吴州第一件事便是剿匪。”   李守财挑眉,喝了口茶后道:“这也不是新鲜事儿了,历任知府都要剿匪。”   “确实如此,此城距离舟山最近,如若剿匪,必然有官兵在此城中驻守。”霍寅说到这儿,意味深长地看向李守财。   李守财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霍寅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李老板可有两座空置的宅子今日下午被买走了?”   李守财皱眉:“莫不成是沈老板买走的?”   霍寅点头:“非但如此,城南贾老板家中的两座宅子我也一并买走了。”   “你买这么多宅子做什么?”李守财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若朝廷当真剿匪,李老板便知道我这宅子买来是做什么的了。”霍寅道:“矜矜业业做生意赚不了大钱的,我这人安定不下来,所以才会带着夫人四处奔走,李老板若有兴趣,不妨去鼎丰客栈找我谈谈。”   说罢,霍寅便站了起来,弯腰低声道:“走了,夫人,李老板并非诚心请吃饭,你瞧,坐了这半天菜也没上。”   李守财连忙站了起来:“哎,沈老板别走,其实今日我还请了徐县令,县令大人应当马上便到了,坐下再等等吧。”   霍寅摆了摆手:“我无意与官府的人打交道。”   沈淼站了起来,任由霍寅牵着离开了二楼。   李守财一路跟了出来,好言相劝了两句也没能成功留下霍寅,只能锤了锤手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夫人,于是小声问:“夫人可问到了什么?”   李夫人刚要说话,那原先在李守财订下的雅间边上那间门便被打开了,一身便服的徐县令朝李守财瞧去,又往楼下看,皱眉道:“人当真走了?”   李守财双手一摊:“走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知道朝廷要派人来剿匪。”徐县令摸了摸下巴,李守财睁圆了眼睛问:“当真是会剿匪?”   徐县令点头:“是有这个风声,那霍家的公子这两年在朝中风生水起,偏生的要回来,我亦收到消息,他此番回来另有目的,也有剿匪之说,只是不论哪种说法都未落实。”   “如若真要剿匪,那沈老板买宅子又有何用?”李守财想不通。   徐县令嗤了一声:“让你留个人套两句话,结果话说了一半人也走了,如若霍家那公子回来当真是要剿匪,你我还有银子能拿?”   徐县令说完,带着下人一同离开,只留李守财与其夫人站在走廊上。   百宴楼的小厮这才端着饭菜上来,李守财连忙拦住了对方:“咦?就上菜了?不是说等等?”   “李老板,时辰到啦。”小厮赔笑。   李守财嘁了一声,原想着若谈不拢可以提前走,菜不上还能省些钱,于是问:“还有哪些菜未上来?人都走光了,我也不要了。”   小厮楞了一下:“可是菜钱都付了啊。”   “谁付的?”李守财皱眉。   小厮挠头:“方才离去的那位公子付的啊。”   “沈老板?”李夫人朝李守财瞧去,小厮没再说话,弯着腰将饭菜端了进去。   李守财嘶了口气:“这姓沈的究竟打什么主意呢。”   李夫人道:“方才我与沈夫人谈了些许时间,知道他家底殷实,不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可问到他们家做什么生意,沈夫人却支支吾吾,恐怕不是寻常的生意。”   “冲着剿匪来发财,能是什么寻常生意?铤而走险吧。”   小马车往鼎丰客栈回走,马车内的霍寅掰着手指头皱着眉心算钱,坐在对面的沈淼撇了撇嘴:“真大方,又花了一百两。”   霍寅啧了啧嘴:“能拿回来的,总能从别的方面拿回来的。”   “你方才为何向他们透露剿匪的事儿?”   霍寅道:“我想拉李守财,自然要抛出一些信息引他上钩,李守财不是普通商人,他与徐县令的关系要好必然知道舟山上山匪的事,我若与他能连成一气,想要得知山匪的信息便不那么难了。”   沈淼楞了一下:“不是还有我吗?”   “山匪窝点在哪儿,多少人,兵力如何你是知道。可与官府之间的关系,徐县令每年与他们一同搜刮多少民脂民膏你都不知,剿匪固然重要,但将这些杂草小官从吴州铲除也尤其重要。”霍寅眉心微皱,想起这事儿时便分外认真。   马车稍微有些晃,沈淼看着他那些微严肃的脸,心中突然狂跳起来。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引得霍寅朝她看来,挑眉问:“怎么了?”   沈淼摇了摇头,霍寅突然朝她伸过手来。   车窗的帘子被风吹开,车外微弱的灯火光照了进来,霍寅的手贴在了沈淼的脸上,沈淼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下一刻便猛地闭上。   “嗷……”   霍寅的手掐着她的脸颊,眉毛挑起,笑着问:“你怕是被我的美色所惑了吧?”   “这么说自己,你还要不要脸啊!”沈淼挥开了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道:“你下次若再这样没大没小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回河里啦!”   霍寅嗤的一声笑出来,双手环胸往后一靠,目光沉沉,那双眼里倒不如之前那般带着调笑,反而收敛了许多情绪,朝窗外看去。 第8章 伤疤   霍寅刚向李守财放出要剿匪的消息没多久,便让知府府衙中的人在外面贴榜,召集民兵,一起剿匪。   这消息贴出来之后很快便传到了吴州的各个城镇中,到了徐县令的耳里,县令端起茶杯嗤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当着霍家公子有什么本事,到头来原来是最不靠谱的,吴州百姓大多风餐露宿,哪儿还能召集到民兵。”   坐在他对面的李守财也赔着笑了两声,满脑子都是赚钱的事儿。   他好奇,他着实好奇自己被那姓沈的公子买去的宅子对方到底用来做什么,在剿匪这条路上,又能发得了什么横财?   他不与官府为一线,唯有万贯家产被山匪抢走的份儿啊。   而此时的霍寅靠在客栈房间的窗边凉椅上,一边啃苹果,一边翻看书籍。   护卫甲乙丙丁四人站在他身后排成了一排,几日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官府与山匪那边都听到了知府要剿匪的消息,必然暗流涌动。   除此之外……护卫甲表示他已经好几天没看见未来夫人了。   非但是他,护卫乙丙丁都没看见,而他们家大人就像是从来没这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甚至比之前吃喝得更香了。   几日前霍寅便说接下来要等李守财过来,故而放了沈淼几日假,准许她回去陪陪河里的鱼虾蟹。   沈淼回河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霍寅放出剿匪的消息,舟山上的山匪定然也有所作为,故而她顺着水源上山查探了一番。   一群散匪自然紧张,也收敛了许多,鹿蜂寨似乎也在为剿匪之事有所准备,连着几晚都在开会,不过有人把手,里面具体说什么,沈淼不知道。   她还晃去了另一个山头去查探了,那边倒是安静许多,一如既往的操练手下,粮仓饱满,并不为此犯愁。   李守财是在知府告知要剿匪征集民兵的第五日主动来找霍寅了。   当日一早沈淼便回来了,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李守财的轿子,知道他是要往鼎丰客栈去,便先一步到。   护卫甲打着哈欠看见从客栈外头进来的沈淼一瞬有些愣住,张口问:“夫人这几日去哪儿啦?”   沈淼瞪了他一眼:“你还真当我是你家夫人啦!”   护卫乙手上端着热水,朝沈淼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不早晚的事儿嘛。”   沈淼摆了摆手:“我不与你们扯这些,霍寅在里面吗?”   几名护卫一起点头,沈淼推门便进去了。   护卫丙伸手想要阻止,然而晚了一步,他慢慢收回手,朝护卫丁瞥了一眼,而后道:“大人正在换衣服……”   护卫甲、护卫乙、护卫丁一同沉默,半晌后才开口:“没事儿,未来夫人嘛,看见就看见吧,反正咱们大人不吃亏。”   沈淼推门而入的时候没一眼就看见霍寅,否则她当即便退出来了,她当时甚至还很有心地关上了房门,大步朝里侧走,一边走一边喊:“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李守财,是不是来找你的?”   越过屏风,沈淼脸上的表情僵硬住了。   她看向站在屏风后正往身上套衣服的霍寅,对方也在看着她。   霍寅身下穿着裤子,上身未着寸缕,一手拿着内衫,一手拿着毛巾,雾气腾腾的。   他眨了眨眼睛,见沈淼还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于是将手中的毛巾丢掉,清了清嗓子,挑眉问:“要不我等会儿再穿,你多看会儿?”   沈淼骤然回神,猛地转身,脸颊通红道:“耍耍耍什么……”   话未说完,霍寅便打断:“我可没耍流氓,你自己冲进来的。”   沈淼伸出一只手指向身后的他道:“快快快穿衣……”   依旧被霍寅打断:“本来要穿的,见你看得入神,这不放慢速度让你看仔细些。”   说完这句,还带着几声笑,沈淼原地跺了一下脚,垂着脑袋蒙着脸便走出了屏风,直接走到了桌子边,背对着霍寅的方向给自己倒了杯茶。   沈淼哆哆嗦嗦地端起茶杯,回想了一下自方才看到的地方,本来有些羞涩,可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那股燥热慢慢平了,反而起了些许疑惑。   霍寅的胸口有个可怕的刀疤,直接入了左胸膛,以那狰狞的疤痕来看应当是会伤及性命的,刀疤已经有些年月了,虽然愈合,但仍旧让沈淼心中狂跳。   她在吴州这几年,从来没听过霍寅在进京赶考的途中发生了什么,偶尔去霍家串门儿的时候,也未听说过霍寅重病或是受伤之类的话。   如若他当真受过这么严重的伤,霍老爷与霍夫人二话不说也必然冲到京城去的。   霍寅穿戴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边低头理衣领,一边坐在了沈淼的身边,理好了之后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问她:“找我何事?”   “我这几日去了舟山帮你转了一圈,估摸时间差不多就回来了,在路上看见李守财,他恐怕马上就到。”沈淼朝霍寅看了一眼,说完眼神不经意落在了他衣着鲜亮的胸膛上。   霍寅点头:“是,他唯利是图,差不多是该来问我发财之道了,你见他是坐马车来的?”   沈淼点头,霍寅便道:“那他夫人恐怕也带着了,等会儿你换套衣服,与李夫人多说一些话,透露一些给她,但也要挖一些过来,我要知道他们是直接与山匪有关系,还是通过了徐县令才有的关系。”   沈淼嗯了一声,眼神又往霍寅的胸膛上瞥了一眼。   霍寅看见了,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在沈淼瞥过来第三眼后实在有些受不了,放下茶杯站起来就要解腰带。   沈淼猛地往后退了些,瞪圆了眼睛问他:“你做什么?”   霍寅手上不停:“你不是要看吗,我脱光了让你看个够。”   沈淼听见这话耳根都红了,她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撇过头道:“你你你穿好!”   霍寅随意地将腰带系好,坐在旁边,双手环胸,歪着头问她:“你是不是看见疤了?”   沈淼点头:“看见了。”   “想问我疤是怎么来的?”   沈淼继续点头:“是。”   霍寅见她还蒙着眼睛,于是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拉开道:“我没脱,就想与你好好说说话。”   沈淼不相信地睁开了一条小缝隙,发现霍寅果然没脱,于是正襟危坐起来,想到那条疤,眉心又皱起来了:“你在京城与人打架啦?”   霍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看向沈淼那双桃花眼,心中起了些许波澜,仿佛有风吹过湖面,一层层荡漾起来,不过潜藏在湖面伸出翻滚想要喷发而出的岩浆,都统统被他给压了回去。   “小河神,傻真是有傻的好处啊。”霍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瞧你,多天真。”   沈淼将他的手拍开,瞪圆了眼睛:“滚滚滚!”   屋外护卫甲敲了敲房门:“主人,李老板来了。”   霍寅瞥了一眼沈淼身上非常随意的衣服,对外道:“让李老板等会儿,我与夫人还没起呢。”   霍寅说完,便起身去翻箱子,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沈淼,指了指屏风后面道:“去换吧,记得要套李夫人的话。”   沈淼拿着衣服走到了屏风后头,她换衣服不如霍寅那般要脱,反正会些小法术,眨眼般的功夫便换好了,一回头便看见霍寅双手抱胸靠在屏风旁,歪头啧了啧嘴道:“没意思。”   沈淼将换下来的衣服直接盖在了他的头上,越过他的时候嘴里还嘀咕:“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竟然是这种人。”   若发现了,见他再可爱也不会去闹他的!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霍寅与沈淼一同出去的时候,李老板与其夫人正在大堂用早饭,见霍寅下来了,于是站起来道:“沈老板,一早就来找你了,没有打搅到你吧?”   霍寅在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谦谦公子,故而含笑道:“无妨,我与夫人也醒了。”   沈淼落座在李夫人旁边,两人之前见过面,故而现在也不生疏。   李夫人牵着沈淼的手道:“这几日我与老爷出门,今早回来的时候瞧见城外的桃花开的正好,花香十里,所以想着邀请你一起去看,老爷还说我一早来扰人清梦太过无理,可我又等不及想拉妹妹去花呢。”   沈淼笑了笑:“我来这儿也没来得及玩,去看桃花刚好。”   霍寅见李老板有话说的样子,大约也猜到了,于是点头:“既然夫人想去,那咱们先用早饭吧,等会儿坐马车出城。”   四人用了早饭后便乘一辆马车出门了,护卫甲乙丙丁是骑马跟在后面的,李家的家丁只能走路,看着骏马上的四个男人,心里别提有多羡慕。   到了桃花盛开的地方,沈淼下车瞧过去,果然是一番美不胜收的风景,这一处恐怕是个桃园,一片过去犹如置身于粉海,片片红瓣随风飘过来,带着桃花的香气,着实精彩。   李夫人拉着沈淼就要往桃园里走,霍寅本来想跟过去的,李守财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笑了笑:“沈老板与在下到旁边喝会儿茶吧。”   李家的家丁备好了热茶,往地上铺了块厚厚的棉被,恐怕是早有准备。   霍寅跟着李守财坐在了棉被上,一人手上捧着一杯热茶,霍寅也不拐弯抹角,喝了一口道:“李老板有话直说吧。”   “沈老板真是爽快。”李守财道:“前几日沈老板说朝廷有剿匪的动静,果真这几日便有剿匪的消息传来,新上任的知府广招民兵剿匪,不知你对此如何看?”   霍寅笑了笑:“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为了让山匪放松警惕,据我所知朝廷已派兵过来,并播发了一笔开销银两,来者恐怕有两千,加上吴州内的,大约三千号人吧。”   李守财嘶了一口气:“三千人?之前朝廷说剿匪,也就只是在临州调兵,加上吴州本地官兵懒散,凑不足上千人的。”   霍寅放下茶杯:“若没有三千人,我也不准备留在这儿了。”   李守财听这话眼睛一亮,眨了眨后歪着嘴巴:“我是真没看出来,原来沈老板说不与官府打交道,是要挣官府的钱啊。”   霍寅朝李守财靠近些,目光灼灼:“我非但挣官府的钱,我还要挣山匪的钱呢。” 第9章 芙蓉   桃园中,李夫人摘了一朵桃花别在了沈淼的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倒是很温婉:“真好看。”   沈淼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夫人先张口了:“对了,上次都没来得及问,妹妹家做的是什么生意?出门都有马匹护卫跟着,好威风。”   沈淼顿了顿,想起霍寅的话,于是说:“做什么生意不好说,不过都是些纷乱的地方用的着的。”   “米粮?”李夫人问。   沈淼点头:“也有。”   李夫人双手捏紧了些,胸腔一震,压低了声音问:“该不会还有刀枪吧?”   沈淼朝她笑了笑,不说话了,只伸手指着一处说那儿好看,没承认但也没否认,跟在她身后的李夫人春日早上流了一头的汗,心想能做得来兵器的究竟是什么人?   铸铁并非是普通商家能做的,势必与朝廷挂钩,吴州虽然封闭,但对外有财有势的人家也多少知道些,能与朝廷挂钩的大商户,霍家就算上一个,却也没敢直接造兵器贩卖,这沈家……   沈淼转身朝李夫人笑了笑:“来吴州的路上我也听过些吴州的说法,好似除了从京城迁过来的霍家,就没几个富商了,霍家也是每年交了足够的银钱上去才得以保全,没想到来这儿才知道,砂砾中也有许多像李家这般光亮的珍珠啊。”   李夫人摆了摆手:“哪儿啊,都是困境求生,苟延残喘。”   “李家与徐县令交好,有官府庇佑是不错。”沈淼点了点头,随后又皱眉叹气:“哎,可惜啊,我与夫君不爱与官府打交道,否则吴州之行的财路,也可与你们分一杯羹。”   李夫人一听,忙说:“我们与官府也不熟,不过是在这县中做些小生意,总得靠着县令些。”   “哦?”沈淼抿嘴笑:“那我回去与夫君说一说,毕竟我们对此不熟,若有人能领路,自然好许多。”   一早上的游园踏春结束,李守财的马车将沈淼与霍寅送回了鼎丰客栈,这便与夫人一道离开。   回去的马车里,李夫人将自己与沈淼说的话都告知了李守财,李守财连啧了三声,摇了摇头:“这个咱们碰不得。”   李夫人捶了捶李守财的肩膀,皱起眉头:“你可知今日我见那沈夫人从客栈里出来心里想什么吗?人家那一双鞋子都能抵咱们这两身衣裳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夫人,咱们与徐县令还有那鹿蜂寨的三当家多少年的交情了?赚钱固然重要,但搞砸了这层关系,他们拍拍屁股走,咱们怎么办?”李守财摆了摆手道:“我今日也听那沈老板说了,年纪不大,口气可大得很,还要赚鹿蜂寨的银两,他那细瘦的身形,上舟山还能活着回来?”   “那你当要如何办?告知徐县令?”李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可给徐县令当了许多年的狗了,他可给过你好脸色看?”   李守财啧了一声瞪向李夫人,李夫人抿嘴撇过头不说话,李守财便哄她似的晃着她的袖子:“咱们且都不说,两头看着,你与那沈夫人多见面吃茶,总归是好的。”   沈淼跟着霍寅回到了鼎丰客栈,为自己倒了杯茶,又看向霍寅,一边喝茶一边道:“李夫人说他们与官府不熟。”   “熟不熟今日过了才知道。”霍寅道:“我已经让阿甲偷偷跟过去了,若今日李府无一人出入徐县令家,那才叫不熟。”   “他们若真不熟,你当如何?”沈淼问他。   霍寅笑了笑:“离间计你听过吗?”   沈淼一愣:“李守财还得在城中过日子,你当他傻呢,为了你这点儿钱得罪徐县令?”   “若徐县令下台了,他是否会与我一路啊?”霍寅抬脚,护卫乙连忙将凳子推到了他的脚下,沈淼见状啧嘴摇了摇头:“腐败。”   霍寅一边抖着脚一边倾身朝沈淼过去:“今日的桃花好看吗?”   沈淼往后缩了缩:“好看啊。”   霍寅又靠过去了些:“我听说芙蓉镇中有花灯会,更好看,你要去看吗?”   沈淼端着凳子往后挪了几寸:“去芙蓉镇要出城吧,去那儿做什么?”   霍寅笑出了一排牙齿,眉眼弯弯,护卫乙见气氛刚好,于是开口道:“小人之前去见过几次,灯会非常热闹。”   沈淼顿了顿:“你当我傻?你是从京城来的。”   护卫丙捶了护卫乙一下,道:“小人听掌柜的说,芙蓉镇中的有个百花斗艳的大会,甚是精彩。”   沈淼抿了抿嘴:“那人一定很多吧,看不到什么的。”   护卫丁朝前走了一步,瞥了一眼护卫乙与护卫丙,一本正经道:“会有许多好吃的。”   沈淼眸子一亮,护卫丁继续:“还有许多好玩儿的。”   沈淼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护卫丁缓缓勾起嘴角:“还有许多漂亮的首饰衣裳摆弄的玩具。”   “这个嘛……”沈淼抬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   护卫丁一手指指向了霍寅:“全都大人买。”   沈淼慎重地点头:“去。”   霍寅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沈淼就在旁边小口小口咬着糕点有些小兴奋,霍寅这已经转身面对着护卫乙与护卫丙,口型道:“花销从你们的薪资上扣。”   护卫丁抱胸站立,笑而不语。   芙蓉镇是吴州中比较独立的一个镇子,位于山体中央,有一条路直通镇门口,因为镇子在半山腰上,风景也很好看,算是吴州的特色之一。   沈淼跟着霍寅出门的时候褪去沈夫人的一身打扮,坐在马车上约莫一个时辰,才道了芙蓉镇的山脚下。   因为有花灯会,故而去芙蓉镇的人不少,沈淼下了马车便与霍寅一同走进去,护卫乙丙丁跟在后头,对这也分外新鲜。   从山脚下开始入镇中的路两边就是一排坐地灯了,编制成各种模样,金鱼、莲花、圆的方的,一路照进了芙蓉镇中。   霍寅领着沈淼入芙蓉镇的时候道:“据说九月芙蓉花开,镇中会分外漂亮,到时候我再领你过来看?”   沈淼一边盯着过往路人手上提着的花灯一边点头:“可以,小霍寅,你懂得孝顺了,不枉我照顾你长大。”   霍寅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先是僵了僵,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肩膀,伸手指向一处到:“走,沈阿姨,咱们买灯去。”   沈淼听见这话顿时皱起眉头,一边拍开他的手一边道:“谁是阿姨?你喊句姐姐也行啊!”   “我初见你时你大我十多岁,搞不好活了几百年了,叫句阿姨已是小咯。”霍寅的手顺着她的肩膀从背后滑到了腰,两根手指搭在沈淼纤细的腰带上,嘴角往下撇,眉眼弯弯。   “我至今才当河神二十三年……”沈淼话还未说完,便被霍寅打断,对方直接从道路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个白色的鬼面具,罩在自己脸上歪头问了句:“好看吗?”   沈淼嗤地一声笑出来:“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霍寅的双眼从面具镂空的眼洞中露出来,眼尾上翘,带着笑意直视沈淼,空气凝滞,沈淼抿了抿嘴,移开了视线道:“我也要一个。”   护卫乙从怀中拿出银子,为霍寅与沈淼付了钱。   芙蓉镇的占地面积并不大,不过街道繁多,一条街道之间只隔了一排房子,从头走至尾每一条街道都走上的话,恐怕得要好几个时辰。   天色渐晚,弯月高挂,芙蓉镇中的灯火也越发明亮,沈淼被霍寅牵着走了许多地方,手上也买了好些个吃的,吃不下的都让身后的三名护卫拿着,护卫丁的胳膊上甚至扛了一架子糖葫芦,在霍寅与沈淼逗留某处的时候,便会在路边上高价卖出去。   此刻的霍寅与沈淼就在一旁的馄饨摊的四方小桌边坐着,老头儿端了两碗馄饨上来,沈淼赶紧趁热尝了一口,鲜味十足。   霍寅瞧着她吃,嘴角带着笑意:“当个人挺不错的吧?有吃有喝。”   沈淼瞥了一眼对方:“那是你这样的有钱人才有吃有喝,多少穷人为吃喝发愁呐。”   霍寅啧了一声,眉心皱起来,随后又笑了笑:“我又不是与你说他们,我是在说你,整天窝在水里不觉得无趣吗?”   沈淼半垂着头,一边吃一边笑道:“怎么会无趣?你家当初为了让你方便去学堂在城中河上修了一座石桥,而今每日都有小孩儿走石桥去上学,那一个个鲜嫩娇滴滴的小娃娃别提多可爱了,给个糖就喊姐姐……”   霍寅脸上的笑逐渐收敛,他冷着一张脸,却依旧用风轻云淡的口气问:“所以我去京城的这些年,你总与别家的小孩儿玩儿?”   沈淼点头:“是啊,老张家的女儿长得特别可爱,还有老何家的儿子,肥嘟嘟的虎头虎脑,走一步就摔一下哈哈……哎哟!”   沈淼的脸直接被霍寅掐了起来,她嘴里还含着馄饨,龇牙咧嘴地瞪着对方,瞧出了对方的不悦,皱眉道:“你有病呀?好好的干嘛掐我?松手!”   霍寅馄饨也不吃了,一只脚在地上直踩着节奏,嘴角歪着,眼皮耷拉,凉凉地问她:“所以你又想逗谁家的孩子啊?”   沈淼拍着他的手:“我逗谁家的?我也就是看看!招惹了你这么个混世魔王我已经够倒霉了,再招两个回来我这河神还要不要当啦?”   况且土地神已经数落过她无数次,别跟个人贩子似的整天围着孩子转,她也有收敛许多的好吧?   霍寅这才松手,心想回头就让人把城中河上的石桥给砸了,修条宽敞的路直通书斋。   护卫丁卖完了糖葫芦回来,脸上还挂着笑,朝霍寅道:“大人,前面有赏花的地方,很是热闹。”   霍寅问沈淼:“去不去看?”   沈淼揉着脸还在气头上:“不去!”   霍寅蹭得一下站起来,弯腰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抱着她的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   护卫乙:“我去……”   护卫丙:“这人来人往的……”   护卫丁:“竟然还挺刺激……” 第10章 灯谜   沈淼让霍寅赶紧将她放下来,霍寅走了没两步,便碍于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与沈淼一个劲儿在他胳膊上死掐的手,将她放下。   卖馄饨的老头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嘀咕道:“小夫妻真是恩爱。”   沈淼:“……”   埋怨的眼神投向霍寅,霍寅反而不以为意,抬起下巴道:“走啦,去看看。”   沈淼感觉自己招惹了一匹没皮没脸的狼,问题是她回头看向身后的侍卫三人时,那三人都用心照不宣满含内容的笑朝她温柔点头。   随着众人的步伐,几人跟到了芙蓉镇最热闹繁华的地方。   这一处有不少小孩儿与女子,男子倒是没见得多少。   芙蓉镇的花灯会除了花灯,也搬了许多这个时节开放的花儿培育在瓷盆里,一群五颜六色的花从早上就在这儿了,地上有不少花瓣,风中净是甜腻的香味。   所谓花会也就是有个当地有名望的人上去主持花灯会的流程,沈淼没来过这儿,于是拉着身旁一名看上去面向热情的姑娘问:“这花会什么意思?”   “一年一次,可以说是芙蓉镇专有的乞巧节,是年轻男女相会的节日。”那姑娘说完,朝沈淼身侧的霍寅瞥了一眼,掩嘴笑了笑:“哎,那是你夫君?”   沈淼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是我弟弟。”   姑娘听见这话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后呵呵地笑了起来:“有何好害羞的?还说是你弟弟,我瞧你比他小上好几岁呢。”   沈淼舔了舔唇:“那是我瞧着年轻,他长得急。”   霍寅一手拿着根糖葫芦往嘴里塞,一手慢慢挪上了沈淼的腰,随后将她往自己这边带过来,侧身俯在她耳畔道:“我听觉可好得很,你别太过分啊。”   姑娘见这两人互动亲密,也知道他们恐怕是外来的,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谈情说爱,故而对沈淼道:“大胆些,今日便是谈情说爱的日子,等会儿这边赏完了花儿,那头还有吟诗作对的地方,灯谜也有,求签求姻缘的也有,好玩儿的多着呢。”   沈淼只能摆手表示自己对这些不感兴趣,姑娘被同伴叫了一声,与沈淼匆匆告别后便朝另一边跑去了。   沈淼见人走了,这才问霍寅:“这都是情人来的地方,你怎么把我拉来了?”   霍寅一脸无辜道:“我也是方才才知晓的,我多年未归,哪儿知道这些?恐怕还没你熟呢。”   沈淼微微眯起眼睛,总觉得他在骗人,霍寅厚脸皮惯了,连个演戏的表情也懒得给沈淼,在她盯着自己长看的时候就直接咧嘴笑了笑,摆明了糊弄她。   三个护卫在身后听了方才那姑娘说的话,激动的假胡子都快掉下来了,摆出同一个表情往这大街小巷中来来往往的女子身上瞄去,搞不好就能在这儿找个媳妇儿回去。   霍寅与沈淼对赏花都没什么兴趣,不过另一旁的灯谜就不一定了。   那一处都是文人聚集的地方,不少书生打扮的男子在字画之中穿梭,沈淼不爱凑热闹,但是挺爱看热闹的,远远地便瞧见有个男子被众人围住,不少女子都在他身后面露红光。   沈淼本来也打算过去看看的,结果直接被霍寅拉住了衣领。   后者挺不开心地皱眉:“去哪儿啊?”   沈淼指着那人群围绕的地方道:“去看看啊。”   霍寅嘁了一声:“别人家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看男人啊!”沈淼拍开他提着自己领子的手:“我是去看热闹的!我是河神,对情爱没什么兴趣,再说那男人长得也不怎么样,看他还不如看你。”   霍寅被噎了一句,伸手指了指对方,深吸一口气道:“念你最后一句是人话,带你去看。” 那男子原来是在猜灯谜。   摆摊的男人原是个教书先生,趁着花灯节弄了写字画与灯谜出来玩儿,若有人能闯了全关,便将自己的字画悉数送出,其中还有一副朝中丞相的亲笔。   书生男子是个秀才,为的也是丞相亲笔,这才为在这处看了灯谜,已经连续答对了七八道题了,引得过往的女子都停留在这处瞧他。   沈淼挤了进去,也凑在人群中看,她没读过几本书,只能认得一些普通的字,看见这新的一题上写的是: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书生在原地踏了几步正想,沈淼回头问了霍寅一句:“你知道是什么吗?”   霍寅瞥了一眼四句话,伏在沈淼的耳边道:“画。”   沈淼立刻睁圆了眼睛拍手:“对啊!是画!”   声音过大,那书生还没猜出来便直接被人说出答案,于是朝沈淼瞧来。   沈淼见周围人都看向自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退到了霍寅的怀中。   霍寅的手在她腰后抵了抵:“怕什么,去猜。”   摆摊的老者伸手摸了摸胡子笑道:“姑娘好聪明,的确是画。”又转头对着书生道:“如此,你可有个对手了,接下来的题不如二人一起作答,题面结束前谁答对的多,老朽的字画就归谁。”   沈淼摆了摆手:“我……我方才只是不小心说出来了,我不猜的,还是让这位公子继续吧。”   书生抬着下巴有几分傲骨道:“姑娘不必谦虚,猜猜又何妨。”   下一题作出,题纸铺在了桌面上,写道:新时白头,旧时黑发,忙时奔走,闲时高挂。   书生拧眉正想着,霍寅在沈淼后面嗤地笑了一声,低声道:“夫人,是笔。”   沈淼朝书生看了看,等了会儿对方还没想出来,这才开口:“是……笔。”   书生一锤手心,朝沈淼瞪了一眼,教书先生道:“又是姑娘胜了一筹。”   几道题下来,书生没占一点儿优势,沈淼完全看不懂题面,但是霍寅都能在第一时间将答案告诉她,眼看她答对的题目已经与书生之前答对的持平,只剩下最后一题。   陶令最怜伊,山径细栽培,群芳冷落后,独自殿东篱。   四句题面出来的时候,沈淼第一时间朝霍寅瞧去,霍寅刚对她说了个菊字,那头的书生便笑道:“是菊花!”   教书先生夸了句:“公子才智过人。”而后便将字画都递给了那书生,书生拿了字画路过沈淼身边的时候,一双眼睛凌厉地打量她一番,几乎是抬着下巴从她身边走过的。   沈淼撇了撇嘴,突然听到旁边一个人道:“这位姑娘,你方才怎敢一直猜对,即便知道答案也不能说呀,这可是季家公子,不能得罪的!”   站在沈淼身后的霍寅来了兴趣:“季家公子?在下初入吴州,只听过霍家,这季家是何人?”   那人哗一声:“霍家自是不提,咱们吴州谁也比不过,可那霍家毕竟是后来入吴州的,来吴州也不过才二十年。季家在吴州却有几十年的根基,而且与陈县令又是亲家,你们如此得罪,他恐怕会找你们麻烦哦。”   旁边的另一人也附和:“是了!这芙蓉镇中的花灯会便是季家投银子办的,否则咱们吴州人人生活拮据,哪儿有现在这般排场。”   霍寅若有所思,另一个人便指着一处道:“哎,你们瞧,那便是季老爷。”   霍寅与沈淼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瞧见一个衣着不菲,有几分大人物气质的男人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仆人几个,与那方才赏花时在台上说话的乡绅交谈。   沈淼一开始只瞧见了那人的背影,结果对方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猛地定在了原地。浑身上下像是被冻僵了般,身体里所有的热度都被抽走。   沈淼睁圆了眼睛看向那男人,心口仿佛打鼓般砰砰直跳,一颗心脏就要从嘴里跳了出来,她呼吸困难,脑中嗡嗡直响,这感觉不久之前在舟山上见到那个山匪头子时,亦是如此。   这人是谁?   好生熟悉……   分明从未见过,可这张脸偏偏与记忆中的某长脸重叠,那人有些贼眉鼠眼,绝非而今这般深沉稳重,张口似乎在胆怯地说着些什么,与某人有关,似乎还有……小孩儿的哭声。   “走了。”   霍寅转身,却未见沈淼跟上,回头看去,那人还站在原处,紧紧地盯着姓季的男人,脸色苍白,额头上汗水凝结滑下脸庞。   “沈淼!”   沈淼骤然回神,捂着心口猛地喘气。   霍寅扶住她,上次带她离开水太远也没见她这样儿,于是问她:“怎么了?”   沈淼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那个男人的容貌,分明叠加在一起的长相却在这个时候模糊了,她再想抬头看去,那男人已经离开,人影多了起来,再也搜寻不到了。   “你身体不适?”霍寅看着她额头的汗水,手指紧了紧:“要送你回河里吗?”   沈淼摇头,抿了抿嘴:“只是觉得……算了,没事。”   霍寅知道她不想说,于是将那三个在人群中已经逛得找不着北的护卫给叫了回来,提前结束这场芙蓉镇花灯节之行,出了芙蓉镇,下了山便要坐马车回去。   马车正往鼎丰客栈赶,马车内的霍寅看向沈淼,沈淼也看他。   车内尚有两人买的三四个花灯,几种颜色交替在一起,将人脸照得有些模糊了。   许久之后,沈淼才开口:“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霍寅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们当神仙的,也会病痛会死吗?”   沈淼没想太多,直接认真地回答:“当然有病痛与死亡,我身为河神,身体为水,离水源太久自然会病痛,若有一日吴州的环城河干了,或者是被你给填了,我也当然就会死咯。”   霍寅顿了顿,问她:“那方才你那是什么情况?”   沈淼伸手挠了挠头:“我也不知,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改明儿我去问问土地神吧。”   霍寅突然站了起来,猫着腰在小马车内走到沈淼的身边,靠着她坐下却没看她,而是盯着自己的双手道:“我说要填河,是逗你玩儿的。”   沈淼怔了怔,直勾勾地看向他。   霍寅以为她应当有许多话要说的,却没想到她愣了许久,问:“那我可以不当你夫人了?”   马车外,护卫乙与护卫丙打了个哈欠,对着驾驶马车的护卫丁道:“再快些,困了,回去睡觉。” 第11章 拜神   三月末的天里尚是冷的,一早上下了不少露,沈淼打开窗户的时候摸了满手的湿。   窗户边上有些青苔,积了露水,在她打开窗户的同时,住在旁边的霍寅也将窗户打开了。   霍寅先是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半闭着眼睛朝沈淼瞧来,咧嘴笑了笑刚要打招呼,沈淼便哼了一声,猛地关上了窗户,留着霍寅眨了眨眼。   哎呀,生气啦。   沈淼关了窗户就双手抱胸靠在一旁,抿着嘴想起昨晚回来时霍寅在马车中说的话就气。   洗漱好了之后沈淼便要出门,护卫甲在县令府蹲点了一整天,确定李守财不会与县令取得联系后,便回到了客栈,刚回来就碰见要出去的沈淼。   “夫人早呀。”   沈淼眨了眨眼睛:“别乱叫。”   两人擦身而过后,护卫甲又问:“夫人出去呀?”   沈淼嗯了一声,护卫甲见她往城西走,大致知道她要去的地方,上次大人就是在土地庙的桥底下把夫人给找到的,恐怕夫人又去土地庙了吧。   护卫乙端着脸盆出来,见护卫甲回来了,于是道:“夫人可真神秘。”   护卫甲点头:“是啊,大人说夫人很信神仙。”   推门出来的护卫丙揉了揉眼:“我是不太信的。”   护卫丁插嘴:“听说咱们吴州有河神。”   霍寅的房门推开,见自己的四个手下站在门前叨念着神鬼之事,于是说:“有什么好聊的,眼见为实,等你们见到了神仙再说吧,还有阿丙,你胡子忘贴了快去贴,阿甲进来给我汇报。”   一句话打断了四人,护卫甲乙丙丁便各忙各的去了。   清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土地庙前的香火还是昨夜点燃未烧完的,早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沈淼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钻到了桥底下,盘腿坐着。   桥下有些灰尘,她也不嫌脏,一边给土地神擦脸一边道:“土地爷,我有问题要问你,你睡醒了吗?”   土地神的石像慢慢睁开眼睛,瞪了沈淼一眼:“你哪回找我有好事?”   沈淼皱了皱眉,凑近了些,单手撑着下巴道:“我也是将你当成唯一的亲人,这才什么都与你说,有困难就找你嘛。”   土地神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问:“何事?”   沈淼问他:“我是不是会死啊?”   土地神瞪圆了眼睛,眉毛竖了起来:“好呀!霍家那小子终究是要填河对不对?!”   “不对不对。”沈淼摆手:“这情况发生两次了,都与霍寅无关,是我遇见了一个人,便觉得头晕脑胀呼吸困难,身上冒汗双腿发软,可等见不到那人时,又想不起来那人的长相了。”   土地神久久没说话,沈淼觉得不对劲,于是问:“我是不是……真的要死啦?”   良久之后,石像才开口:“若是那姓霍的小子不祸害你,你可没那么容易就死的。”   “那我这……”   话被土地神打断,老人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是不太在意道:“恐怕是那些人与你生前有关吧。”   沈淼心中一怔,有些不解:“我生前?我不是天生的河神?”   土地神笑了笑:“傻丫头,哪儿有天生的神仙?你生来便有十六岁,你自己不觉得奇怪?”   沈淼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都已经许多年了,她也没再长过,还以为她生来就是神仙,突然间得知自己之前恐怕是凡人,她心里一瞬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土地神道:“我那日见你,你已经死在河里了,尸体漂浮河上三日未有人领,奇的是魂魄不散,鱼虾蟹也都不吃你,故而明白你恐怕注定要成神的,这才给你个机会,将你从河水里唤出来。”   沈淼愣了愣,脑子还有些迷糊:“这么说,我当了十六年的人,后来死在环城河上了?”   土地神点头:“既然入了神籍,那与凡人之间的事便要割断,所以你忘却了前尘,按理来说,也不会记得谁了。”   沈淼讷讷地说:“是了,这么长时间,我不知去城中多少次,从未有一人认得我,可偏偏见到那两个人时身体会不适,总觉得之前见过,想来,应当是生前见过的。”   土地神朝沈淼看了一眼,摸了摸胡子:“你还想与霍家少爷牵扯?”   沈淼想到这事儿,便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我哪儿愿与他牵扯呀,他昨日还说填河不过是吓吓我的……”   “那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河里躲着?”土地神恨铁不成钢。   沈淼张嘴欲辩解,顿了顿,还是将话吞了回去,想起昨晚马车里发生的事。   当时霍寅说填河不过是唬她的,沈淼立刻就问是不是可以不当他夫人了,谁知道这句话哪儿出了问题,又或者是霍寅哪根筋搭错了,当即便皱起眉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还恶劣的勾起嘴角道:“小河神,我之前是没有填河的打算,不过就你说的这句话,剿匪结束前你敢跑一个试试,小爷必当一分一分填。”   沈淼楞住了,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到了鼎丰客栈便率先下马车,回到自己房内没理他,即便是今早推开窗户瞧见他,也没给好脸色。   现在想来,沈淼忍不住摇了摇头,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土地爷,我与他……是不是有一段孽缘啊?我总觉得我现在在历劫。”   土地神原地走了几圈,再朝沈淼瞧去,有些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怎么这仙缘就摊到了沈淼的头上,沈淼一根筋十足的傻丫头,无奈那霍家的公子偏偏还精明得很,想来恐怕是上苍开的一场玩笑咯。   沈淼半晌没听见回复,再朝土地瞧去,土地神便一本正经道:“那既然如此,你不妨就待在他身边吧,你生前的事我并不知晓,瞧你年纪轻轻,也不会是自然死亡,不如顺道查查自己的死因,或许能解你这怪病。”   沈淼顿了顿:“是与我死因有关吗?”   土地神耸肩:“我不知道,不过凡事皆有可能,行了行了,人多了,你再不离开就该惹人注意了。”   沈淼啧了一声,朝石像白了一眼:“你就知道嫌弃我。”   “沈夫人?”一声惊呼,沈淼顿时收敛了表情,浑身僵硬地将头转向发出声音的那一处。   李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弯着腰歪着头朝石桥地下坐着的沈淼瞧去,满眼都是惊讶与不解:“竟然真的是你啊。”   沈淼吞了吞口水,赶忙从桥洞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干笑道:“好巧,竟然在这儿遇见了姐姐。”   李夫人朝桥底下看去:“妹妹方才在桥底下做什么呢?”   沈淼一边整理自己的袖子一边解释:“这不是我家夫君初来此地,做的生意又十分凶险,我便清早过来土地庙,让这一处的地方神灵多担待些。”   李夫人拿出手帕给沈淼擦了擦脸:“没想到妹妹竟然信这神佛之说呢。”   “也算不上信,总之去过这么多地方,将当地的神明拜一拜,生意的确没出过什么差错。”沈淼指着桥下道:“我是瞧见桥底下原有一座小庙,这才进去看的,没想到就被姐姐看见我这落魄样子了。”   “哪儿的话。”李夫人摆手。   沈淼问她:“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李夫人道:“正是要去找你呢,想着天气不错,与你出去转转。”   沈淼突然想起来昨日赏了桃花之后霍寅与她说的话,这才明白自己没先去拉拢李夫人,反倒是李夫人来拉拢自己了。   看来这李家虽然在城中算是富商,可常年在徐县令的压制下也委屈了许多。沈淼对着李夫人笑了笑,李夫人也让丫鬟后头跟着,别打搅两人的雅兴,这才与沈淼手牵手准备顺着城中小河边走一走。   昨晚在芙蓉镇中,霍寅没少与沈淼说关于李家的话,如若李夫人来找沈淼,她应当透露什么消息,霍寅也都一一交代清楚了。   李夫人道:“我家老爷安稳惯了,官府的钱确实不敢碰,但说句不好听的,咱们是商人,也总不能放着生意不做。”   沈淼挑眉,沈夫人说的话都在霍寅的算计范围内,故而顺着说:“姐姐怕是担心徐县令吧?城池分二县,李家与徐县令交好,另一边的贾家与陈县令交好,说到底,商人还是要靠着当官的才能有一席之地。”   李夫人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沈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姐姐大可以放心,我与夫君也不是蠢的,哪儿能真的到了一个地方便敢在官府身上动土?无非是这徐县令……啧,不交也罢。”   “此话怎说?”李夫人问。   沈淼左右看了两眼,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你说,这徐县令的位置恐怕坐不了多久了,我沈家探子传话,就这两日,知府大人便会严查徐家,治他与山匪勾结搜刮民脂民膏之罪呢。”   “不会吧?!”李夫人顿时花容失色。   沈淼无辜地眨了眨眼:“我骗你做什么?我还打算与姐姐一同谋生意呢。”   李夫人额头上直冒冷汗,他们李家一直与官府交好,实际上和舟山上的鹿蜂寨也一直有联系,富商、山匪、官府三者为一线才可以生存,倒了任何一方都不行。   而今徐县令就要靠不住,那下一个倒霉的岂不是李家?   徐县令若真的被查办,知府必然顺藤摸瓜到李家头上,与其如此,倒不是先将徐县令推出去,也好过自己被连累。   沈淼见李夫人忧心忡忡,心里大约知道事情恐怕真的被霍寅猜中了,于是道:“姐姐是不是不舒服?这天还是太凉了些,不妨先回去吧,妹妹与你说的话还未落实,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李夫人点了点头:“不说,不说……”   沈淼唤来了李夫人的丫鬟,让丫鬟带着李夫人回去,自己顺着河边一路往鼎丰客栈走,反正霍寅交代给她的她都传给李夫人了,就看李夫人的话在李守财那儿影响如何。   沈淼才回到鼎丰客栈,便见霍寅在大堂用早饭,想起来土地神与她说的话,她若不想头疼身虚,除了避免见到与自己生前有关之人之外,就只有找到根源去解决。   既然如此,那她与霍寅,也算是互帮互助了。   “喂。”沈淼坐在了霍寅对面:“我饿了。”   霍寅眸子一亮,还未开口,护卫甲便懂眼色地端来了一碗粥:“夫人请用。”   护卫乙端小菜,护卫丙拿油条,护卫丁顿了顿,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慢慢背在了身后。   讨好是门技术活,他慢慢来。 第12章 互助   李夫人回到李府后,便将这话带给了李守财。   李守财听了之后觉得新奇:“可徐县令近来也没什么大动作,未告知我任何风声,沈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夫人与沈淼几句姐姐妹妹喊多了,又想起来这些年徐县令对他们家的呼来喝去,心已经有些偏了:“是不是误会,你去县令府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吗?”   李守财想这话说的对,于是从府上拿了些补品药材之类,便要坐上马车去县令府。   徐县令也觉得头疼呢,一大清早便有几个官差到了县令府,将他从睡梦中叫醒,说是知府大人要查在本县的历来剿匪记录,还有卷宗之类。   徐县令衣服还没穿好呢,就见那几人身后跟着一排兵,动静有些大,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事情败露了,赔笑问:“是不是知府大人对本官有何误会啊?”   领头的人摇头道:“并非如此,知府大人最近要剿匪,知府府衙中的记录少之又少,而这座城距离舟山最近,被山匪洗劫的次数也最多,故而来要卷宗,非但徐县令这儿需要,等会儿咱们还得去陈县令那处呢。”   徐县令听见这话,才松了口气,于是整理了衣服,让手下的师爷去将历来与山匪打交道后的记录还有县令府的卷宗都一同交给了对方。   说来也巧,李守财刚坐了马车到达县令府,便瞧见县令府门前多了一排官兵。   李守财立刻让自己的家丁将马车牵回来,商人与官府频繁牵扯也是不好,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   退到了街道后,李守财这才双手空空地朝县令府走去。   县令府后面有个侧门,通了小巷子,李守财瞧了一眼,巷子里的侧门被打开,师爷正抱着一堆东西出来,他立刻跟了上去。   “师爷!师爷,是我!”   师爷回头看了一眼,瞧见了李守财,松了口气:“来的正好,李老板,这是咱们府中账册,你赶快拿到你府上去,我正愁藏哪儿呢。”   李守财看了一眼账册,忙问:“发生何事?门口怎么那么多官兵?”   “哎哟!还不是那个新上任的知府……”师爷说到这儿,语气顿了顿,随后话锋一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要写卷宗而已,场面大了些,我们也就不太放心。”   李守财见他这前后差异太大,也不信只是要个卷宗得这么大的排场,突然想起来今早李夫人与他说的话,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师爷把账册放在了李守财的手中,忙问:“李老板是走来的?”   “不,我马车就在巷子口。”   师爷松了口气:“那李老板快走,这账册暂且就放你那儿了。”   李守财依旧有些不放心,伸手抓住了师爷:“师爷,这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吧?”   “目前瞧不出什么大动作,李老板大可放心,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若破了个洞,我还能不与你说?”师爷说完,便矮着身子走回了侧门里,关上了门。   李守财盯着长了些许青苔的木门,有看向手中的账册,揣进怀里用袖子挡了起来,跑回马车中,看着马车内的药材补品,心里突突直跳。   事情绝非师爷说的那般简单,知府的这般动作,若说不是严查谁也不信,账册都要偷偷拿出来了,可恨那师爷还将他蒙在鼓里,什么也不肯说。   李守财的马车去而又返,回到了李府。   李夫人瞧见李守财手中提着药品回来,于是皱眉问:“怎么回事?没去成吗?”   李守财叹了口气:“去了,没见到徐县令,见到了师爷,师爷把这个给我拿回来了。”   李夫人瞧了一眼呗李守财扔到桌上的账册,心里一惊:“真出事了?”   李守财摇了摇头:“师爷咬得紧,不会与我们说的,他们若真卷铺盖逃了,我们也不会知道。”   李夫人急得跺脚:“看来那个沈老板与沈夫人怕是说对了!老爷,咱们再跟着徐县令,保不齐要一起坐牢的啊!”   李守财抿嘴点了点头:“我瞧这沈老板也是个做大事的人,门路又如此多,难怪不愿与徐县令打交道,看来咱们得去鼎丰客栈拜访了。”   “上次百宴楼没吃成,这回……”   李守财点头:“夫人说的是。”   知府里的官差从徐县令那儿与陈县令那儿分别拿来了卷宗,转身便让手下的人送到了鼎丰客栈里。   霍寅靠在凉椅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拿来的卷宗,匆匆翻了几页后,颇为无趣地丢到了一边:“没什么好看的。”   护卫甲道:“徐县令与山匪勾结,面上的功夫肯定做的干净,这恐怕不是真的剿匪开销与收税账册。”   霍寅点了点头,又拿起了陈县令那边的卷宗,没看账册开销,却先是看了剿匪途中的人员伤亡名单。   “多年剿匪,无一人伤亡啊。”霍寅叹了口气,把这些无用的东西丢下后,有些头疼地问:“李守财那边是什么动静?”   “大人的一招离间计用得太妙,李守财与徐县令恐怕已经生了间隙了。”护卫乙说完,护卫丙便接着道:“那也是咱们夫人帮了大忙,若不是她透露给李夫人的消息,李守财不会这么容易中计的。”   坐在对面正嗑瓜子的沈淼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不不不,应该做的。”   霍寅笑了笑:“是呀,她也是为了吴州的百姓着想。”   护卫丁道:“大人与夫人都为国为民,真是良配。”   霍寅笑意更深,沈淼扯了扯嘴角:“演戏,演戏而已……”   霍寅听见这话,伸手推开了窗户,吹了吹春风回头问手下:“你们都没事儿做是吗?”   护卫甲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对其余三人道:“那个陈县令那边和贾家查得怎么样了?咱们出去商讨一下!”   四个人排成一排往外走,出门的时候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沈淼瞧见护卫丁最后离开时,对自己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鸡皮疙瘩纷纷竖起来。   霍寅朝她倾身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你看,没你我这事儿成不了。”   沈淼伸手摸了摸鼻子,听见这话还挺受用,于是道:“我也不是白帮你的,我对人间不熟,手下也没你多,查东西没你方便,还要你帮我个忙呢。”   霍寅睁圆了眼睛,高架的双脚落了下来,端着板凳一路走到沈淼身边才坐下,伸手撑着下巴,附身几乎与她脸贴脸:“你竟然还有事求我啊?”   沈淼往后退了退,保持了些许距离道:“不是求你,咱们这叫……互帮互助。”   霍寅继续靠近,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挑眉问她:“你要我帮什么忙?”   沈淼挺着腰,整个人的姿势分外怪异,再往后靠就得摔倒了,她费力地伸手指向被霍寅扔到一边的卷宗,问他:“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季老板?”   “季老板?”霍寅端着凳子朝她又凑近了一分,吓得沈淼直接要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还没摔下来,霍寅便一手搂住了她的腰,没松开,保持这个动作,又问:“你找季老板有何事?嘶……他与陈县令是亲家关系,我本来也要查他,不过你应当不是为我着想吧?”   沈淼伸手推着他的肩膀:“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夫人给为夫老实交代,你可是看上了季家那书生了?”霍寅与她开着玩笑。   沈淼仰起头便嚎:“你脑子坏啦!松手松手!男女授受不清何况我还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别没了规矩!”   霍寅嗤了一声,将她拉起来,而后往后退了半分,保持着距离,一本正经问:“查季家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所为何事?”   沈淼伸手摸了摸鼻子道:“就是……我看上季家书生……”   霍寅嘶了一声就要去扭她耳朵,沈淼立刻伸手捂住双耳:“我是瞧见季老爷才发觉身体不对劲,问了土地爷,他告知这恐怕与我生前有关,所以我才想查查看。”   “生前?”霍寅顿了顿:“你曾是凡人?”   沈淼睁圆了眼睛笑了笑:“你也觉得惊奇对不对?”   霍寅上下打量了沈淼两眼,沈淼双手环胸任他看,片刻之后,他才道:“好,我帮你查,若查到了什么,我会与你说的。”   沈淼点头笑了笑:“那我就陪你继续演下去咯,夫君。”   霍寅挑眉,嘴角上扬:“再叫一声来听听。”   沈淼伸手推开他靠近的脑袋,站起来拍了拍裙摆,大步朝外走。   刚一打开门,便看见护卫甲乙丙丁四人都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侧脸伸耳朝着房内。   沈淼:“……”   四人唰地一下站直了身体,两两分至两侧,挺直腰板,眼睛都不敢看沈淼道:“夫人慢走。”   沈淼回房间没多久,李守财的家丁便到了鼎丰客栈了。   李守财说要找沈老板很容易,四个笔直的护卫站在门前的那就是了。   家丁手上拿着请帖,匆匆跑上了楼,将请帖交给护卫甲后便离开了。   护卫甲又把请帖给了霍寅,霍寅瞥了一眼,明白在徐县令这一关中,自己怕是要打一场赢仗了。   他对护卫甲道:“去查一查陈县令,看看贾家和季家与陈县令的关系如何。对了,姓季的查一下他的过去,多问城中的老人,看看姓季的之前是做什么的。”   护卫甲领命出去,便要回城入知府府衙调派些人手来用。   护卫甲走后,霍寅又说:“去,买些吃的给夫人送去。”   沈淼竟然曾为凡人,这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 第13章 求签   李守财请霍寅去百宴楼吃饭,霍寅当然不会拒绝,当晚便和沈淼二人整装待发,坐着小马车直到百宴楼。   霍寅来到城中的短短时间,百宴楼老板都觉得自己的生意好了起来,光是这位姓沈的老板过来,一个月吃一趟,都能让他赚够本。   小马车停在百宴楼前面的时候,老板是站在门口亲自迎的,光看那前后左右四个护卫也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便让手下给人将车帘掀起来,扶着沈老板沈夫人下车。   霍寅在来时的马车上就已经把该交代的都告诉沈淼了,入了百宴楼上了二楼后,两人便开始表演恩爱夫妻。   李守财定的雅间还是上次那个,护卫甲路过的时候特地朝隔壁那间看去,并没有看到有徐县令的影子,这才抿嘴笑了笑。   “哟,沈老板来了,沈老板快坐!”李守财起身招呼。   李夫人也第一时间握住了沈淼的手,笑着道:“妹妹快坐这边,我们说说话。”   饭菜上桌,一行人吃了顿饭后,李守财便邀请霍寅沿街走一走,实际上是为了更方便谈话。   霍寅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化被动为主动,就等着李守财开口问他。   果然,李守财没走多远便忍不住了,问:“我回家夫人都与我说了,看来沈老板也有意与我一同做这笔买卖,只是不知道,沈老板如何知晓这些消息的?”   霍寅道:“朝中的大人物朋友,我是没有,但我沈家擅长从底层入手,要探消息何须问知府府上的官兵,问厨娘,问丫鬟,这些人说出来的虽说不可尽信,但多半也错不了。”   李守财对霍寅拱了拱手:“沈老板高见,我之前与徐县令一直都有些来往,但也只是点头之交,我无意与官府作对,但而今这麻烦主动找上了我,我却不知如何是好。我有心与沈老板一起赚钱,却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咯。”   霍寅问:“出了何事?”   李守财顿了顿,凑到他跟前:“你可知今早有一队官兵围住了县令府?”   霍寅点头:“略有耳闻,我原以为是知府要问罪,却没想到只是拿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李守财摇了摇头:“哪儿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怕是真正有用的没搜到,才离开的。”   霍寅挺直了腰背,单手背在身后,神色不变:“那倒是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莫不成徐县令真的勾结了山匪?”   李守财张口就要说出来,舌头打了结似的,支支吾吾了几番,还是没将账册的事说出来。   不过李守财没说,李夫人却没忍住,沈淼这番与她又说了几次之前和霍寅在别的地方赚钱的事儿,李夫人心下焦急,脑子里想着赚钱与账册,于是一股脑将今日发生的事都交代了。   沈淼拉着李夫人的袖子,歪着头有些惊奇:“账册?什么账册?”   李夫人拍了拍沈淼的手:“妹妹,这可是关乎我身家性命的事儿,我与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往别处说。”   沈淼啧了一声:“唉,你说与我听我还要帮你想着解决麻烦呢,怎么会害你?”   李夫人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家老爷与那徐县令有过一些来往,这徐县令如今果真如你所说被知府查办,知府之所以什么也没查到,就是因为他与山匪来往的账册,都交给了我家老爷。”   沈淼眸子一亮,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心里却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就是这个了。   “那这东西可是烫手山芋,知府没有真凭实据怎么会随意派兵,来一次肯定还有第二次,你们拿着这账册,如若查到你们头上可怎么办?”沈淼推搡她。   李夫人急着直皱眉:“我也是这样想的,难道要我们还回去?”   “怎么能还回去?还回去还是留有证据,我就问姐姐一句真话,李家当真只与徐县令有关系,与那山匪无联系吗?”沈淼这话问出来,李夫人顿时一愣。   就算李夫人不说,沈淼也都猜到了,她不捅破,直接说:“如若有关系,可千万要摈除自己的关系,如若没关系,我教姐姐一个法子,主动把这账册交给知府。”   李夫人一愣:“交给知府?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知府我们与徐县令有关系吗?”   沈淼摇头:“并不是要你们以李家的名义将其交给知府,你想想城另一边,一直与李家齐名的贾家。”   李夫人顿了顿,仔细思虑了一下,顿时朝沈淼瞧去:“你让我假冒贾家,将账册交给知府?”   沈淼点头:“既然徐县令已经有难,却不告诉你们,反而还想让你们背锅,那你们肯定也不能任由他宰割。不瞒你说,我夫君也查过,贾家暗地抢走了不少李家的生意,你便差一人,以贾家名义将账册交给知府,不说里面是什么,给了就走,绝对查不到你头上。”   李夫人伸手拍了拍心口,再朝沈淼瞧去,突然觉得眼前这女子分外精明,自己做生意这么多年,却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妹妹当真是冰雪聪明。”   沈淼谦虚地笑了笑,哪儿是她冰雪聪明,来前霍寅就说了,李守财为人小心谨慎,未必会说出什么,要找突破便从他的夫人下手,他夫人已经信了沈淼一次,再信第二次就容易多了。   她不过是按照霍寅给她分化好的几条可能发展的路,选了一条最相近的说,结果就真的说中了。   几人走到了月老庙跟前,李夫人也听了方才的话题,拉着沈淼的手问:“妹妹可知道这许愿树很灵?”   她眨了眨眼睛摇头:“不知,不过刚来这里的时候,夫君带我来过。”   李夫人羡慕地看向她:“那可真好,我家老爷以前也带我来过这儿,可是近些年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了,人年纪一大,便不如往常般细心。”   沈淼扯了扯嘴角,霍寅哪儿是细心啊,那完全是自己和四个手下想玩儿,跟那卖红绸子的要了二十多根全都挂在树顶上了,她现在抬头往树顶上看,都能看到一根纤弱的枝丫上栓了好多红绸子呢。   李夫人笑了笑:“以往我家老爷还会在这上面题诗呢。”   沈淼听见这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记得之前霍寅在红绸子上写过一句话,准确来说像是半句,她不知道什么意思,霍寅说是哥俩好的意思,也不知道对不对。   李夫人看上去像是读过书的,于是沈淼问她:“姐姐可知道换我心,为你心是何意?”   月老庙跟前人来人往,大多都是男男女女成双结对,而今天色已经暗了,华灯初上,月老庙跟前的红灯笼将这一处照得通明。   李夫人在听见沈淼这句话的时候,脸颊稍微红了些,眉眼弯弯问:“是沈老板与你说的?”   沈淼点头。   李夫人道:“这只是半句,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意思便是如果把我的心换给你,成了你的心时,你方才能知道我对你的相思爱意有多浓多深。沈老板好情调啊。”   沈淼扬起的嘴角慢慢僵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与李守财周旋的霍寅。   不知道为何,她就这么看过去,霍寅立刻便察觉了视线也看过来,话正说到一半也没继续,与沈淼对上视线的时候缓缓笑了一下。   沈淼立刻收回了目光,胸腔仿佛打鼓一般砰砰直跳,站在旁边的李夫人瞧两人这样,笑着说:“沈老板可真爱妹妹。”   沈淼转身:“怎么会……”三个字刚出口,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方才霍寅那一笑恐怕也只是做戏,于是接着说:“怎么会不爱,毕竟我与他青梅竹马。”   “哎?那有个求签的!”李夫人拉着沈淼的手往前跑了几步。   霍寅和李守财便停在了许愿树下继续聊天,不过霍寅没忘了沈淼,给了护卫丁一个眼神,护卫丁便跟了过去。   沈淼跟着李夫人一路走到了月老庙的门前,门前除了一些面具字画之类,还有个老头儿坐在一个四方木桌前摆摊求签问卦,身上穿着红色的长袍,银白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   老头儿看见了李夫人,便笑:“夫人来求签?”   “姻缘我与我家妹妹都已经找到了,就问你这儿可能求别的?”   老头儿捋了捋胡须道:“这是月老庙,求不了别的,我见夫人已经成亲数年,倒是可以为夫人算算接下来姻缘运数。”   沈淼看着老头儿嘶了一口气,总觉得有些眼熟,那老头儿笑着将脸迎向她时,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沈淼伸手指向他:“月老?”   老头儿点头:“是!我是这月老庙的解签师。”   沈淼顿了顿,伸手揉了揉眼睛,看见这老头儿有四只手,两个脑袋,一个实体,一个虚影。   实体正在给李夫人解签,虚影的双手上一团乱糟糟的红线,他正埋头理着红线,偶尔抬起头瞪了沈淼一眼。   沈淼委屈,又不是她把月老的红线给弄乱的。   “哎呀,奇了,妹妹也来算算!”李夫人拉了沈淼一把。   沈淼回神,再看向老头儿,已经成了一个人,正笑脸对她,沈淼随便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签,老头儿看了一眼签上的字,笑了笑道:“上签,不过这位姑娘命里有劫,按照你这个年纪,劫数应当已经过去了,良缘一直都在,签文上有水有石,姑娘属水,若身边有属石的男子,那便可以幸福一生。”   李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姑娘啊,这位已经嫁啦!”   老头儿嘶了一声,刚要说什么,沈淼怕他坏事儿,立刻道:“多谢了。”   再转身面朝李夫人,伸手揉了揉眉心:“今日晚了,我有些累,姐姐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们便就此作别吧。”   李夫人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些累了,于是点头说好,便转身去挽着李守财,说了些什么,两人一同离开。 第14章 花灯   霍寅目送二人离开,这才朝沈淼走过来,自然地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眼眸朝周围一些摆摊的瞧去。   沈淼瞥了一眼他的胳膊,伸手推开,霍寅站直了身体一脸不解:“碰都不能碰一下啊?”   沈淼拍了拍肩膀,眼神落在别处:“男女授受不亲,你总离我这么近,日后如何娶妻生子?”   霍寅眸色沉了沉,嘴角的笑意没去,看着沈淼那表情也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于是道:“娶你不就行了?”   沈淼啧了一声:“这玩笑以后还是别开了,我怎么说也是个河神,与你们凡人本就不该多接触的,更何况咱们不是哥俩好吗?”   霍寅朝她近了一步,稍微垂下了头,眼眸之中倒映着沈淼的脸,只是沈淼不敢细看,他的笑意去了,声音也压低了不少:“小河神,你真以为那句话是哥俩好的意思呢?”   沈淼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霍寅身后的花灯上,连忙扯开了话题:“你你你……你瞧,有花灯!”   霍寅顿了顿,抿嘴笑了起来:“好,买两个,咱们去河里放花灯。”   沈淼:“……”   护卫丁已经将花灯买了过来,这东西也就月老庙有,其实生意也不好,那花灯中的蜡烛已经换了好几道。   沈淼看了一眼被塞进自己手里的莲花灯,上面留有一处空白可以让人提字,霍寅递给了沈淼一根笔,沈淼有些为难道:“我……不会写字。”   霍寅笑了笑:“你认得字如何不会写?”   沈淼测过身子背对着他,朝天白了一眼:“不会写就是不会写!”   沈淼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认得字,但她曾拿树枝在地上写过,歪七扭八写出来自己都不认识。 霍寅将她手中的花灯拿过来,先为她提字:“你要写什么,我帮你。”   沈淼张嘴本来有话要说的,后来顿了顿,从霍寅手中拿过花灯,几步走到河边,随便就放入了河里,她对着河水嘀咕道:“我就是神仙,何故写这些东西给我自己看。”   反正当初她在河上收到的花灯也不少,一些情呀爱的东西她不感兴趣,那些愿望她也没法儿实现,自己假扮人就算了,如若再给自己写个祈愿,未免太傻。   霍寅见她这样,于是写了几个字,准备放到河里,沈淼探头去看,霍寅伸手拦住:“又不是写给你看的。”   沈淼眨了眨眼睛:“那是写给谁看的?这河上所有的灯我想看就看。”   霍寅将花灯放在了水面上,伸手招了招水,让灯远去,这才对沈淼说:“你想看我写的什么字,也得有本事在众多花灯中找到我的那一个。”   沈淼双手环胸摆出一副不稀罕的模样,霍寅扯着她的袖子道:“好了,夫人,咱们这便回去吧。”   沈淼被霍寅扯着袖子一路往回走,身后的四个护卫手上又买了不少东西来吃,看见沈淼的时候还笑嘻嘻地递给她,霍寅直在旁边摇头说自己一个当官的都快养不起这些下人了。   沈淼吃了护卫甲买的零嘴,又接过了护卫乙买的风车,见霍寅瞪那四个人,于是双手一张拦在了护卫甲乙丙丁四人身前道:“你霍家财大气粗,买点儿也没事儿。”   霍寅指着护卫甲乙丙丁道:“这次是夫人给你们说话,下回没这么走运啦!”   护卫甲点头:“夫人真好。”   护卫乙附和:“以前买点儿都要被大人数落半天。”   护卫丙叹了口气:“真想夫人就一直是咱们夫人。”   护卫丁顿了顿,眸子亮了起来,凑到三人跟前,微微眯起眼睛道:“不如……咱们来做些什么吧?”   沈淼回到客栈没多久,刚洗漱换了身衣服,便听见房门被人敲响了。   她开门朝外看了一眼,是护卫丁,对方皱着眉头有些严肃道:“夫人,大人约您往城郊去一趟,似乎有要事相商。”   沈淼朝隔壁房间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我们离得这么近……有必要去城郊?”   护卫丁顿了顿,面不改色道:“这属下就不清楚了。”   沈淼眨了眨眼睛,点头深吸一口气:“好。”   护卫丁领着沈淼走到了客栈前,马车已经备好了,护卫丙充当车夫,看见沈淼过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这笑容总让沈淼觉得怪怪的。   沈淼坐上马车后,护卫丁便和护卫丙相视一笑,护卫丙架着马车往城郊走,护卫丁则理了理衣服,挺直胸膛上楼。     霍寅正准备躺下,门外的护卫丁便开口了:“大人。”   霍寅嗯了一声,护卫丁道:“夫人邀您去城郊。”   霍寅眼睛都闭着了,听见这话慢慢睁开,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伸手掏了掏耳朵后又问:“谁?”   “夫人。”   “让我去哪儿?”   “城郊。”   霍寅坐了起来,朝与隔壁只有一墙之隔的墙面看去,心想这沈淼搞什么?   护卫丁在房门后转了好几圈,霍寅才穿戴好衣服,披了个斗篷目光在外面扫了一圈,问:“阿甲、阿乙、阿丙呢?”   护卫丁一本正经道:“三个人没吃饱,出去买吃的了,只有属下在这儿。”   霍寅怀疑地挑起一根眉,而后走到隔壁沈淼的房间推门进去看,见人果然不在,这才朝楼下走,一边走一边问护卫丁:“她有留什么话吗?"   护卫丁装作仔细想了想,霍寅眉心微皱,嘴巴微张,简直不忍心戳破自己蠢属下的谎言,见对方摇头,这才抿嘴,点了点头,懒得再开口了。   护卫丁给霍寅准备了马,城郊并不远,出了城门外有一条河,与城中的河水是相通的,月老庙门前的小河中的花灯都会流淌到这儿来。   马车停在小河边的时候,沈淼便掀开车帘朝外看了,刚掀开车帘,便是一个黑影窜走,沈淼看了一眼方才还坐热的地方,护卫丙眨眼般的功夫就消失。   她从马车里走出来,抬头朝天上瞧去,漫天繁星密布,月亮稍微有些圆,将这一处照得很亮。   城中的人大多都已经歇下了,故而没什么灯火,小河流的旁边长了青草,几个花灯顺着水纹荡了过来,这一处有个小潭,花灯大多在潭中积着,少许能顺着水流的方向离开这处。   沈淼走到河边,伸手拿了个花灯起来,仔细看了有一眼上面写的字,字迹工整,希望与赵公子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沈淼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她或许能捞到霍寅的花灯,于是便提起裙子往前靠近了些。   与霍寅一同赶来的护卫丁正瞧见沈淼在河边像是没看见路是的往河里走,于是立刻飞身过去阻止:“夫人!小心有河!”   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沈淼一跳,她连忙拍着心口,转身看见了霍寅与护卫丁,护卫丁扶稳了沈淼后,这才对霍寅道:“那属下先告退了。”   沈淼拍了拍裙摆,见还坐在马上的霍寅,抬起头问:“你叫我来这儿做什么?”   霍寅双手环胸,抿嘴笑了笑。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长时间跟着自己的属下,他如何能看不透,只是没想到这几个人的想法太过幼稚,他摇了摇头,慢慢抬起下巴道:“带你来赏月。”   沈淼先是皱眉,后是挑眉,最后歪嘴:“你脑子坏了吧?大半夜约我来城郊赏月?!”   霍寅没回她,只叹:“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并不圆。”沈淼面无表情。   躲在草丛里看着河边那一处的三人统统穿了黑衣,护卫丁刚到,脸上的面纱还没戴上,护卫甲扶着腰间的长剑,问:“大人与夫人没有怀疑吧?”   护卫丁拍了拍胸口:“机智如我,怎可能会被怀疑?”   护卫甲点头:“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冲出去!”   “一。”   “二。”   “三!”   沈淼嘁了一声,见霍寅那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总觉得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于是道:“下次如果是赏月,麻烦别来这么远的地方,客栈院子也成。”   霍寅刚要说话,不知从哪儿冲过来的四个黑衣人,手上都拿着长剑,直接将站在河边的沈淼围住,四柄剑前后左右架在了她的肩膀上,异口同声道:“鹿蜂寨前来收财!”   沈淼:“我没钱!”她朝霍寅瞧去,伸手指过去:“那人有钱!”   霍寅先是沉默了几秒,目光在这四人身上扫了一眼,随后肩膀颤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淼:“……”   黑衣人甲乙丙丁:“……”   黑衣人甲率先回过神来:“不许笑!你夫人在我们手上!快拿钱来!”   霍寅伸了个懒腰,心想这难道是要他英雄救美?抿嘴哼了一声,这才从马上跳下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对着那四个黑衣人道:“我也会些功夫,信不信我能救回我夫人?”   沈淼一瞬有些无语,浑身都僵了起来:“能给钱了的事为何要动手啊!”   霍寅对沈淼眨了眨眼睛:“夫人莫怕!为夫去过少林寺,能救你的。”   沈淼咬牙切齿,去过什么少林寺,她看着这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从小就仗着身后人多才活下来,最多能打个书生什么的,这四个山匪手拿刀剑如何能是对手啊!   黑衣人甲哼了一声:“好大的胆量,就让我来对付你!”   沈淼猛地看了一眼从自己脖子上撤去的剑,瞪圆了眼睛,这样也行?!   她瞥向河中,吞了吞口水,又看了一眼围在自己身侧的三个人,只有一方是空着的。   前面霍寅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本事,总之拿着长剑的黑衣人简直拿他无可奈何,出招出歪了不说,还被霍寅踢了一脚。   霍寅那头还抽个空过来说:“夫人莫怕,为夫就来救你了!”   沈淼心想这么下去不行,自己完全拖累了霍寅,于是深吸一口气,脚下用力,侧身躲过了三柄长剑,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跳入了河中。   反正只要入水,他们都奈何不了自己。   于是‘噗通’一声水花,黑衣人甲乙丙丁都愣了,抬腿正要踹向黑衣人甲的霍寅顿时皱眉,啧了一声也不和他们闹,瞪了黑衣人甲一眼,直朝河边走去。 第15章 初吻   小河上是月光的倒影,还有十多盏莲花灯正在潭中漂浮。   霍寅走到了岸边,朝里面看了一眼,河面上连水纹都没有,几个护卫就要过来查探,他立刻转身怒斥这四个人。   “你们闹什么呢?!”霍寅双手背在身后,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方才陪着玩儿还挺开心。   黑衣人甲乙丙丁知道自己恐怕早就被识穿了,于是摘下面上的蒙面纱,拱手道:“大人。”   “还不快去下游找找你们未来夫人?!好在她水性不错,如若出了意外,你们就都别回来了,死外面得了!”霍寅说完,那四个人便直接朝小河的下游而去。   眼看黑衣人没了影子,霍寅这还没转身呢,沈淼的声音便响起来了:“原来是他们几个。”   霍寅侧过脸看去,沈淼趴在河岸边,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手上拿着一个花灯,正眯着眼睛朝霍寅瞧去:“你与他们合伙耍我呢?”   霍寅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掀开衣服便盘腿坐在了河边,伸手摸了摸沈淼的头:“我怎么敢呢?我也是方才才知道的啊。”   沈淼扯着嘴角:“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霍寅叹了口气,有些伤感:“是我,是我平日里没给你留下好印象,现在即便说了实情你也不相信了。”   沈淼双眼的眼皮耷拉着,嘴角平平,一点儿同情的意思都没有,那双眼神就直接在表示:装,你继续装。   她的一只手从河中伸出,带动了不少水花,舀了一手心的水直接洒在了霍寅的脸上,霍寅也没所谓,反而笑得没心没肺。   她提了提手中的花灯,道:“不过入河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霍寅瞥了一眼花灯,挑眉:“我写的?”   沈淼嘿嘿一笑,她方才在众多花灯中看了一眼,霍寅二字她立刻就认出来了,结果又看见那四个鹿蜂寨的山匪摘下面窗纱露出本来面容,才发现自己恐怕是被耍了,花灯上的内容也没来得及看。   霍寅倒是没有阻止的意思,双手环胸,正襟危坐,挑起一根眉抿着嘴点头。   沈淼哼了一声,拿起花灯便将上面的字念出来:“赠霍寅,为何你的花灯上面写的是赠与你自己?……吾乃吴州环城河河神沈淼是也,初见时便觉你分外好看,不禁动心,愿今后能与……”   沈淼没念下去,目光所及的几行字,顿时让她瞪圆了眼睛。   初见时便觉你分外好看,不禁动心,愿今后能与你结为连理,一生一世一双人,沈淼书。   花灯被她扔进了河里,溅起了一道水花。   她撑着胳膊让自己靠近霍寅,瞪圆了一双眼睛咬着下唇表示自己不开心。   霍寅哈哈笑了几声,还继续调侃道:“你怎么能将自己的一片真心丢入河中呢?”   沈淼低着声音说:“你真恶劣。”   霍寅依旧在笑:“说得好像你是第一天知道。”   沈淼不说话,就瞪着他,霍寅本来是看着她的双眼的,那眼神不知不觉就换了位置,她刚出水时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有湿气,上半身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脖子与锁骨处还有水痕。   霍寅的眸色沉了沉,突然朝她伸手,一手拽着她的衣领,一手撑着自己不掉入河中,将她拉到自己的跟前后,闭上眼睛便是一吻。   沈淼睁圆了眼睛看向霍寅的脸,月光下,男人的脸有些泛白,眉头是松开的,双眼闭上,嘴唇也就是轻轻贴在了她的唇上,沈淼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胸腔猛跳。   她伸手推开了对方,噗通一声跌入了水里,再起来时,霍寅还是以方才盘腿而坐的姿势在河边,眼里嘴角都是笑意。   四个从下游匆匆赶回来的黑衣人刚到这处,便看见站在浅河边上湿淋淋的沈淼与盘腿坐在河岸上满脸笑意的霍寅玩儿大眼瞪小眼。   护卫甲:“咱们……要不要过去?”   护卫乙:“为何我觉得咱们大人现在的气场有些不大对劲?”   护卫丙:“夫人的水性真好。”   护卫丁:“有些冷,咱们先回去吧?”   四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抿嘴皱眉思索片刻后,一齐点头,决定先回去再说。   霍寅与沈淼也没在城郊逗留太久,后来霍寅说要带沈淼骑马回去的时候,沈淼直接绕着他走上了马车,霍寅自觉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架着马车回了客栈。   见沈淼闷不吭声地回到了房间内,他无奈地揉了揉头发,叹了口气,恐怕又惹得河神不高兴,估计还得哄几日。   回到房内的沈淼一夜未眠,翻来覆去都是霍寅笑起来的样子,想来有空还是得去土地庙一趟的,问问被凡人亲了会否有什么后遗症。   沈淼没来得及找机会去土地庙,知府府那边就已经有消息传来了。   一大早便有个小厮把一本牛皮包裹的账册交给了知府府,说里面是徐县令贪赃枉法勾结盗匪的证据,经眼尖的人说,那穿着打扮像是贾府的家丁。   知府得到了账册后,便有官兵往徐县令的府上去,徐县令被拿下的时候还有些懵,一直问是为什么,当时官兵也没多说,只说等他到了知府的府衙就知道原由了。   霍寅不在知府府,不过却一直差人办事,穿着官服坐在府衙明镜高悬的正殿官位上的,是那日骑着马入城的男子,亦是霍寅的手下。   护卫甲特地撕去胡子在一旁看审判的过程。   一开始徐县令自然是矢口否认,且直呼冤枉,但等账册甩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便无话可说了,当初他为了与鹿蜂寨达成协议,以自己的官印盖章书写了账册,鹿蜂寨与县令府各有一本以作备用。   上一次知府派人来县令府的时候,他就已经让师爷拿出去处理了,师爷说交给了李家,徐县令想李家与鹿蜂寨也有挂钩,算是安全。   却没想到和账册竟然会落到知府的手中。   徐县令浑身冷汗,嘴上还一直喊:“下官冤枉啊!这账册是诬陷!下官根本就不知此事啊!”   “还敢狡辩!”   徐县令看着师爷在旁边已经吓得尿裤子了,于是转说:“是李守财!李守财他与鹿蜂寨勾结!我不过是充当个中间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账册也是李守财诬陷下官的,请大人明察!”   高台上的人瞥了一眼护卫甲递过来的纸,上面的字迹如风中劲竹好认的很,言简意赅地表示着写这封信的人,已经懒得与徐县令纠缠,于是他道:“证据确凿,无需狡辩,来人,将他押入牢中,事情详尾,等本官剿匪之后,一并呈与圣上。”   两旁的官兵根本不管徐县令喊了多少声冤枉,将他与师爷一干人等都关入牢中,府中子弟一并入牢,妇孺则关押在县令府,不得出入。   徐县令入狱了,这消息很快便在吴州传了开来,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便是与徐县令同城的陈县令。   陈县令正在家中坐立不安,季老板与贾老板同一时间拜访,双方都是旧识,于是颔首打了个招呼,便要与陈县令讨论这事儿。   陈县令让家里下人看了茶,便说:“这知府办事为何会如此雷厉风行?徐县令的账册都能被他找到。”   贾老板叹了口气:“更可恨的是外界都说这是我做的!我如何与那徐县令认识?”   季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当真不是你做的?”   贾老板拍了拍桌子:“我如何会做这唇亡齿寒的事!有那姓徐的在前面挡着,咱们行事低调也不至于被盯上!而今他倒了,下一个要查办的就是咱们!”   陈县令抬起手摇头:“莫慌!我这儿可没什么账册给他查。”   季老板顿了顿:“可是……咱们可一直都给南山上的那些提供米粮啊。”   陈县令点头:“朝廷拨下来赈灾的银两,我扣了不少,吴州外围都是难民,米粥我换成了米水,这事要被查出来,我是没有与山匪勾结的直接证据,却也是与贪赃枉法撇不开。”   季老板道:“咱们别慌了阵脚,先不管这事儿,且看着。”   季老板说完,贾老板将茶杯放下:“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李守财那边的生意没了徐县令帮衬,于我有利。”   提起生意,季老板又想起来一人,眉心微微皱起:“你们可还记得,前不久刚来城中姓沈的一名公子?他在城中置办了许多空宅,又与李守财走的颇近,不知道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啊。”   贾老板嗤了一声:“在我手中也买了两套废宅子过去,都是城郊的空屋,无甚用处。”   “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奇怪呢,哪儿有商人买无用的东西的?”   陈县令深吸一口气:“这个姓沈的的确有些奇怪,咱们派人盯着他的举动,还有徐县令那边空置下来,消息得往上传。”   季老板点头:“我这就回去写信。”   贾老板也站了起来:“咱们这些日子就别总凑在一起了,省得惹人怀疑。”   贾老板与季老板先后离开了陈县令的府上,他们走后,一直守在县令府门前的黑影也消失了。   李守财卖掉了徐县令时还有些忐忑,不过几日下来并没有官府查到自己头上,反而往贾家那边走动有些多,他也就渐渐松了这口气。   徐县令是没了,他不用担心知府查到自己头上,可没了靠山,他手下的生意也不好做,短短几日就被贾家抢去了不少,贾家有陈县令撑腰,李守财也硬气不起来。   若不想办法赚一笔大钱,他手下有几个店铺恐怕就要暂停歇业了。   李守财半夜还在挑灯看账簿,李夫人一觉睡醒了,那蜡烛还亮着,于是披下了衣服走到李守财身边坐下,轻声细语道:“老爷,沈老板的买卖,你敢不敢做?”   李守财握着笔的手一顿,沉思片刻,回答:“有何不敢?我非但要与他一起做生意,我还要与鹿蜂寨联系,没了徐县令我也依旧是这城北的一把手。” 第16章 遇匪   正是下午,太阳还未落山,霍寅靠在窗边的凉椅上高架着脚,手上翻着书看,眼睛半睁着,没什么精神似的。   护卫甲走进来的时候霍寅没察觉,等到人影已经投在了他身上,他才回神,打了个哈欠问道:“如何了?”   护卫甲拱手禀告:“两件事,第一,大人吩咐属下去查的季家起源属下查到了,据认识季老板的人都说,在陈县令上任之前,他是上一任县令手下的衙役,是个混子,并不办什么实事儿,也不知为何突然发了横财,做起生意来了。”   “没有从天而降的银子。”霍寅合上了书:“可知是什么时候发财的?”   “大约二十多年前,也是同一年,上一任县令辞官,陈县令才到此任职。”护卫甲说完,见霍寅点头,便继续道:“还有第二件事,属下在查探此消息回来的路上,好像看见李守财了。”   “他这几天挺安静,又如何了?”   “李守财上了舟山。”护卫甲道:“可能不是冲着鹿蜂寨去的,但那方向是鹿蜂寨为虎作伥最多的地方没错。”   霍寅呼出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一本书在手上拍了拍道:“好啊,姓季的继续查,李守财那边,咱们该有些动作了。”   霍寅将事宜吩咐给护卫甲后,这便挥手让他快去安排,护卫甲刚出门就碰见了护卫丁。   护卫丁有些为难,搓了搓手,这才走到房内,看着霍寅的背影道:“大人,夫人她说她要回一趟娘家。”   霍寅刚端起茶杯喝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舔了舔嘴唇,他百分百的确定沈淼绝对不是这么说的。   护卫丁扭扭捏捏,继续道:“夫人说反正这几日没她什么事,让大人若有事就去老地方找她。”   霍寅叹了口气,她恐怕是想念河里的鱼虾蟹了,不过也是,这些日子的确没她什么事,他安排的事宜还得等几天才能实行下来,便让她轻松自在些。   知府查办了徐县令,很快朝廷派来兵力也就要到吴州了,据说还有几日便可入吴州境内。   一早知府便派人到陈县令的府上吩咐事宜,陈县令接到任务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知府说,朝廷派来有两千多人,入了吴州之后还会有吴州的兵力,吴州的兵原有住的地方,但是朝廷派来剿匪的两千余人并无住所,住处一事,还要陈县令安排。   陈县令当时有些结巴:“这这……这下官如何安排啊?”   以往也没来过这么多人剿匪啊!   来传话的人道:“如何安排是陈大人的事,此城距离舟山最近,若要剿匪,从此城出发为最为妥当,知府大人也知道陈县令为难,朝廷拨下来剿匪的银子两日后会送到府上,作为兵队的衣食住行开销。”   陈县令啧了啧嘴:“可有些事情不是钱就能解决的。”   “陈大人,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如若剿匪大获全胜,知府大人上报朝廷的时候,功劳簿里也有陈大人的名字啊。”传话的人说完,拱了拱手道:“告辞!”   于是便转身走了,陈县令跟在后面一路说到那人出府,然而决定了的事无法更改,陈县令捶了捶手,心里想着将季老板与贾老板约来一起商谈。   季老板一听这事儿,当时便拍桌子啧啧直摇头道:“我可算是知道那姓沈的买空宅子作何用的了!”   贾老板问:“莫不成他未卜先知?”   “他恐怕是有些门道得知此番来剿匪的兵力,猜到这一步的。”季老板叹了口气:“贾老板你手下几个空着的宅子都便宜卖给那人了,这剿匪并非一日之功,也不知要投多少银两下去。”   贾老板道:“那就让上头多批些银子下来嘛!”   “新上任的知府是霍家少爷,霍家难对付的很,恐怕这回剿匪,我不但捞不到,反而要倒贴进去了。”陈县令摇了摇头,探口气,对着贾老板说:“你之前给姓沈的发过请帖,这回再发一次,就说我也会到,看他给不给我一个面子。”   贾老板得了任务,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要给霍寅写信,信件写好了后,让府上的家丁带到鼎丰客栈去。   霍寅并不在鼎丰客栈,距离沈淼回河里已经有三日了,剿匪的事宜安排的也差不多,今日李守财还特地入客栈拜访,说晚间要请他吃饭,故而霍寅这才骑着马一人来到城郊的小河边,准备喊沈淼回去。   还没走到河边呢,霍寅远远地就看见沈淼蹲在河岸上,对面站着个小男孩儿,男孩儿大约五岁左右,正在哭。   霍寅下了马,没走过去,就这么看着。   沈淼一身浅蓝长裙,与扮成沈夫人的模样不同,去掉那些雍容华贵的东西,倒是个十足的十六七岁少女,她头上还簪着霍寅给她的发簪,许是忘了摘下,又或者是觉得挺好看,总之霍寅瞧见了很开心。   沈淼一边给小孩儿擦脸一边哄他:“哭什么?不哭了啊,小脸都哭花了,姐姐这里有糖的,花生糖、桂花糖都有,你要吃哪个?”   那小孩儿听见这话,止住了哭声,朝沈淼一伸手便道:“都要。”   沈淼从身后动了动手指,凭空捏了个花生糖出来,包裹在黄油纸里,好几块叠放好,带着甜丝丝的香气。   她将糖放在小孩儿跟前问:“那你得告诉姐姐你家住那儿?姐姐送你回去。”   小孩儿一边吃着糖一边道:“我不知道我家住哪儿。”   沈淼抿了抿嘴:“那你记得你爹娘叫什么吗?姐姐也能帮你找到。”   小孩儿响起这个就又哭了起来:“娘……娘带我出来玩儿,有个叔叔拉着我走,然后我就没见到娘了……”   沈淼听见这话,脑中嗡得一响,她摇了摇头,给小孩子擦了擦脸,这才看向小孩儿的衣服,破烂成一团,似乎有几天没洗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倒不像是本城中走丢的。   她一开始看见对方的时候的确瞧见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似乎把他安置在这里后去做别的事,而后他就一直哭,沈淼这才出来哄的。   她拍了拍小孩儿身上的灰尘:“刚才那个让你站在河边的叔叔,你以前见过吗?”   小孩儿摇头。   沈淼又问:“那个叔叔对你好吗?有没有说要带你去哪儿?”   小孩儿继续摇头。   沈淼啧了一声,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回头瞧去,霍寅牵着一匹马就站在她身后,神色凝重,道:“是被拐的。”   沈淼眨了眨眼睛,问:“你怎么突然在这儿?”   霍寅呵笑了声:“夫人回娘家数日未归,为夫心里想念得紧,亲自来接了。”   沈淼:“……”   小孩儿睁圆了眼睛瞧这两人,手上的糖沾满了口水,霍寅瞥了一眼皱眉:“真脏,丢河里给他洗洗干净。”   沈淼:“我把你丢河里给你洗洗干净!”   霍寅哼了一声:“哟?看见可爱的孩子你想抱回家养是不是?”   沈淼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方才那很可能是拐卖他的人,我得把他送回去,爹娘丢了孩子该有多着急啊。”   霍寅朝前方不远处的树林看了一眼,牵着马匹缰绳的手松开,对沈淼道:“你先带着孩子离开,有人来了。”   沈淼连忙将孩子抱起来,看了一眼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马,突然有些为难:“我不会骑马,你带孩子离开,我回河里。”   霍寅刚要接住小孩儿,那小孩儿便哇哇直哭,看上去已经害怕所有陌生男人了。   霍寅皱眉,先将小孩儿放在马前面,然后扶着沈淼的腰,直接把她抱上了马,伸手摸了摸马的鼻梁,耳语了几句,随后道:“人来了,你不好回河里,被发现身份就不好了,你快回城里,我先应付着。”   沈淼扯着缰绳,霍寅道:“千万别松手。”   沈淼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话还未说完,霍寅便在马臀上拍了一巴掌,骏马跑得倒是不快,钻入丛林中的小路,便一路往城中而去。   刚从林子出来的大汉看了一眼霍寅,又看向马背上的人,撸起袖子便喊:“敢坏老子的生意!找死吧你!”   霍寅看了一眼那大汉,身上带刀疤,一看就不好惹,自己儿时虽然经常欺负人,但那多半都是因为身后有家丁护着,他从小学文,考的也是文官,说实话,面对有武器的流氓,他打不过。   见沈淼已经走得没影儿了,霍寅这才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往身后扔石子儿,如此狼狈,还好没被看见!   那男人扛着大刀,嘴里骂咧咧的,不过是进树林方便一下,出来养了好几日的孩子就没了,肯定要拿人磨磨刀!   霍寅顺着路一直跑出了这处,那人也在后头跟着。   霍寅毕竟是少爷身子,娇生惯养的,出门都骑马坐轿子,刚跑出这小林子便有些跑不动了,身后那人怎么看也像是经常跑江湖的,故而很快追了上来。   霍寅立刻对他一抬手:“别追!无非是钱,那小孩儿我买了!”   男人果然不追了,双手叉腰,拿着大刀:“老子已经追上你了,你根本没得选!”   霍寅从腰间解下了荷包,丢到男人跟前道:“里面有十两碎银和二百两银票,够买十个这样的娃娃了,你拐来无非是卖,也别和我过不去,省得引得官府来。”   男人打开荷包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说,这才将大刀放回了刀鞘了,指着霍寅道:“算你识相。”   这便转身离开。   做钱财买卖的都不想多生是非,惹上人命官司就麻烦了,更何况方才带走孩子的女子还见了他的长相,小孩儿与他生活了几天,想出画像并不难。   霍寅见对方走了,这才双手扶着膝盖松了口气,太长时间没跑过此番已经拼命地咳嗽起来了。   他看了一眼被扯坏的荷包,有些心疼地啧啧嘴,这荷包金线绣花,顶级工艺,上等绢布,穗子都是缠金丝的,买回来四百多两,比里面的东西值钱多了,就这么废了。   “拿小爷的钱,让你出不了吴州!”霍寅双手叉腰,抿了抿嘴,准备打道回府抓人贩子! 第17章 又亲   沈淼骑着马一路入了城,到了城中人多了,也就安全了。   马匹恐怕是跟着霍寅许多年的,倒是不折腾,将沈淼直接带到了客栈门前,护卫甲看见沈淼的时候立刻迎了过来,面上带着些许疑惑:“夫人?大人呢?”   沈淼先让护卫甲将小孩儿抱下,随后自己慢慢爬下了马,哄着小孩儿不哭后才道:“我与霍寅遇上了人贩子,就在城外的河边,他让我骑马先回来,你们快去找。”   护卫甲一听便觉得不好,他们家大人的本事他也不是不知道,最多就能对付普通男人,若对方是个练家子,只有他们家大人挨打的份儿。   于是与护卫乙一同朝城外走去,护卫丙与护卫丁留下来照看沈淼。   沈淼回到房内,先让护卫丙弄些吃的过来给小孩儿吃,护卫丁就站在她的门边守着,沈淼顿了顿,召唤他进来。   “这小孩儿名叫刘庆,被拐走已经有三日了,那人贩子没骑马,按照这个时间来算,其父母应当是吴州人士,你回去查一查,看看能否查到。”沈淼吩咐下去。   护卫丁立刻颔首,将分布在客栈其他地方专门来传话的人唤来,给小孩儿查生世去。   日落西山时分,霍寅才领着护卫甲与护卫乙一同回来。   刚回来客栈的时候他便直接往沈淼的房内走,看见那小孩儿靠在软榻上睡得正香,一只手抱着沈淼不肯撒开,霍寅就皱眉了。   “让他松手。”转头对身后人吩咐。   沈淼:“……”   护卫甲走到小孩儿的跟前,将自己的手慢慢插到小孩儿的怀里,代替了沈淼的手臂之后,对着沈淼缓缓一笑。   “如何?那人没把你怎么样吧?”沈淼问他。   霍寅抬起下巴勾了勾嘴角:“我是何等本事,他如何能是我的对手?”   沈淼朝他身后的护卫乙瞧去,显然护卫乙不赞成这句话,抿着嘴角极力憋笑,毕竟他们家大人一路上回来都在抱怨自己损失了多少银子。   霍寅清了清嗓子,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那人的长相也画下来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他捉到。”   沈淼回头朝软塌上看了一眼:“那这孩子暂时怎么办?”   霍寅道:“让他们几个看着。”   “他怕生。”沈淼抿嘴。   霍寅皱眉:“你我今晚还得赴李守财的宴,总不能带个孩子过去,你这个年龄,也不像是能生出这么大孩子的。”   沈淼叹了口气,看来暂且只能这样了,而且护卫甲看上去似乎很喜欢孩子的模样,瞧,才刚一会儿,手已经在小孩儿软软的脸上戳了七八次,恨不得戳个坑出来了。   李守财的宴与之前不同,没有设在百宴楼里,为了表示友好,他请的是家宴。   华灯初上,霍寅的马车停在了李守财的家门前,李守财搓着手等了一刻钟才将他等到,这便领着两人入门。   霍寅左右打量了几眼李守财的家,倒是比他想象中要朴素不少,看来徐县令在位时没少让他们送东西过去。   走过长长的长亭后,便到了李守财家用餐的地方,李夫人正在亲自布菜,看见沈淼到的时候,脸上扬着笑,乐呵呵地过来迎接。   四人入座后,李守财先给霍寅倒了杯酒说:“还好沈老板足智多谋,肯诚心帮我,我才将这烫手山芋甩了出去。”   霍寅拱了拱手,并没喝酒,只说:“我从一开始入城便有意与李老板交好,一起做这份买卖,只是李老板当时没将我放在心上罢了。”   李守财听见这话,脸上的笑意僵了几分,当初他有徐县令撑腰,的确不将这外来的商人放在眼里,不过现下他有求于人,又想赚钱,必然得矮人几分。   “沈老板见笑了,当初是我不识庐山真容,承蒙沈老板不弃,还愿意与我交个朋友。”李守财说完,先将酒喝下。   霍寅缓缓笑了起来,将斯文败类扮演的淋漓尽致:“李老板别这么说,而今赚钱的法子就在眼前,我亦有意与李老板分一杯羹的。”   “赚钱的法子?”   “李老板可听说了?再有几日两千余剿匪兵队就要入城?”霍寅顿了顿:“知府下令,让陈县令管这事儿,两千余人的衣食住行可不是件小事儿。”   李老板皱眉:“可这与咱们有何干系?”   霍寅笑了笑,他就是看中了李守财这要聪明不聪明的劲儿,才敢走这一步险棋。   沈淼在一旁说道:“我夫君初来此地时在李老板那儿购置了一些空宅,又在贾老板那儿购置了一些,算来,城中已无更多地方供此些人住了,唯有那几座空宅可用。”   霍寅点了点头,李夫人顿时睁大了双眼:“那朝廷必定派发剿匪银两,沈老板将宅子让出,陈县令肯定是要花钱的。”   李守财哎呀了好几声,忽而想起自己之前还笑对方买自己从来不用的空宅有何用,原来他早已洞悉了商机啊。   李守财又干了一杯:“这便是赏桃花那日,沈老板与我说的赚官府的钱了,佩服佩服。”   “剿匪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不是吴州人士,亦在此地无什么产业,陈县令奈何不了我,李老板若想赚钱,不如与我一道?”霍寅问。   李守财连连点头:“是,我手中还有一处庄园,就在城后,多日无人打理,本是我与夫人打算老时去住的,现下看来倒是可以先拿来用用。”   霍寅点头:“李老板只要信我便好。”   李守财还有些畏缩,李夫人直接答应:“这期间便拿去给沈老板用,沈夫人帮了我们几次,我们自然是信沈老板的。”   沈淼朝霍寅看去,霍寅的手慢慢伸到桌下,轻轻地盖在了她的手背上,沈淼这才笑了起来,道:“那我们为了示好,便与你们再说个消息,贾老板那边递了请帖,明日我与夫君就要去赴宴,恐怕谈的就是这宅子的事儿,届时你们就等好消息吧。”   一餐饭完毕,李守财喝了不少酒,由李夫人扶着,两人偏要送霍寅出府。   在出府的长廊上,李守财伸手拍着霍寅的肩膀道:“沈老板,我是真佩服你啊,年轻有为,你这次若能让我在官府那处赚得银钱,那你之前说赚山匪的钱,我必然帮到底!”   霍寅脚下一顿,朝李守财看去:“李老板有门路?”   李守财就要说什么,李夫人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李守财这才清醒了些,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霍寅对李守财拱手:“那李老板便等我的好消息吧。”   与沈淼二人出了李府,上了马车,霍寅才将外衣脱下,伸手扇了扇风。   沈淼问他:“李老板都喝成那样儿了,你一口酒也不喝,让人家如何信你真心相交啊?” 霍寅靠在马车上,伸手掀开了车窗帘,道路两旁是几家灯火,夜风刮在脸上,霍寅这才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淼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嘻嘻地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问:“是不是酒能乱性啊?哈哈哈……”   沈淼这头正哈哈笑着,那边的霍寅脸色便冷了下来,他回头朝沈淼瞧去,看见对方笑得跟傻子一样,眉心皱了皱,松开后才问:“若我真有那一天,对方不是你,你当怎么想?”   沈淼的笑还挂在脸上,眨了眨眼睛:“你酒后乱性,与我有何关系?”   霍寅听见这话,抿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的手指指了指沈淼,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是的,忍了半天,才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对你什么心思,之前在河边你应当就知道了吧?”   沈淼脸颊逐渐红了起来,她避开了视线:“可我是河神,而且我没有情爱的。”   霍寅看着她:“你如何知道自己没有情爱?”   沈淼双手叉腰挺着胸膛道:“我就是知道!土地神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们当神仙的不能喜欢凡人,也不会喜欢凡人。”   霍寅突然凑近,一手按在了她的肩上,将她直接按在了马车壁上,脸颊靠近:“那土地神有没有告诉你,我只要一靠近你,你的脸就会红?”   沈淼抬起头不看他:“你放肆!”   霍寅捏着她的下巴,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低头吻了一下,又问:“土地神有没有告诉你,我吻你的时候,你的心跳都乱了?”   沈淼伸手推着他的肩膀,眼神无处安放:“你你你……你别得寸进尺了!你个小屁孩儿!我比你大那么多,怎么可能对你有意思?你还是乖乖去娶……”   话音未落,嘴唇又被覆盖上,沈淼不仅动上了手,甚至动了脚,手脚并用地在霍寅的身上拳打脚踢,也不知一拳捶到了他心口的哪一处,顿时让霍寅疼得松开了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沈淼看着窝在自己腿边的人,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喂!你别装死!”   霍寅浑身发抖,低低的喘息声传来,沈淼察觉不对,就要去看他,马车突然停下,在外面的护卫甲道:“大人,夫人,到客栈了,下车吧。”   沈淼的手刚碰到霍寅的肩上,便被对方拍开,他低着头几乎是弯着腰跪爬着出了马车,全程没让沈淼看到一眼。   沈淼尚坐在马车上,低头看了一眼他方才疼狠了蹲着的地方,那处几滴鲜红的血迹还未干,淡淡的腥味儿传来。   她立刻下了车,只有护卫丁站在这处,挺直了腰背等她出来。   沈淼问:“霍寅怎么了?受伤了?”   护卫丁愣了愣,张嘴片刻,才说:“没有啊。”   沈淼啧了一声:“还要骗我?我看见血了。”   护卫丁这才捏紧了手,移开视线,脸色也不如方才好看,整个人僵硬着道:“这件事,还是等大人想告诉夫人时,夫人再问吧。” 第18章 赴宴   沈淼下了马车就跟到了霍寅的房门口,护卫甲与护卫乙守在门口,沈淼打算进去,结果被他们俩拦下了。   要知道这两人之前可是看见她就自觉给开门,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夫人,夜深了早点儿休息吧,你非要进为夫的房间,为夫会把持不住的。”霍寅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沈淼一瞬脸红了起来,左右看了护卫甲与护卫乙二人的脸色,他们很尽职地将目光移开,尽量不表现出任何尴尬。   沈淼对着霍寅的房门口道:“乱说话小心你烂舌头!”   这夜两人并未能见上面,沈淼还以为第二日霍寅也不会出房,谁知道次日一早,那人便敲响了自己的房门,倒是比起前几天还要精神许多。   沈淼穿好衣服看着靠在门边的霍寅时,对方正笑眯眯的。   “你伤好了?”她问。   霍寅眨了眨眼睛:“什么伤?”   沈淼刚想说什么,突然记起来昨夜几个护卫的举动,心里想着自己本来与霍寅就没打算有过多牵扯,既然人家不想说,她就当做不知道罢了。   沈淼挥了挥手,将霍寅推开,径自走下楼准备用饭。   霍寅伸手揉了揉她推的地方,跟了过去,两人正围桌吃着早饭呢,护卫甲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带了一大堆东西。   霍寅嘴里嚼着酱瓜,问:“什么?”   护卫甲道:“方才贾有亮差人送过来的,说是调身体用的,送给夫人。”   恐怕是听说了霍寅是个宠妻狂魔,故而才送些东西过来给她,沈淼放下碗筷看了一眼,大多都是药材补品,没什么好吃的。   “对了,那孩子呢?”沈淼问,她昨天晚上就没看见了,不过因为昨晚另有心思,故而没在意。   护卫甲道:“阿丁带他出去玩儿了,那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我们几个不是坏人,所以也愿意亲近。”   话刚说完,便见到护卫丁带着小孩儿进来,小孩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梳得整齐,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和护卫丁牵着,脸上笑嘻嘻的。   他看见沈淼的时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沈淼的胳膊,沈淼见他可爱,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掐一掐脸蛋儿,霍寅便用一根筷子戳着小孩儿的手,皱着眉头道:“松开。”   霍寅皱眉的样子是有些不良,小孩儿立刻缩到了沈淼的身后。   霍寅继续和他逗:“这人是我的,你不许碰知道吗?”   护卫甲、护卫丁:“……”   沈淼白了一眼:“你有病啊?”   霍寅嘁了一声,对两个站着看戏的手下道:“快点儿把这小子的家人找到,然后赶紧送回去。”   沈淼问:“今日上午有事吗?”   “上午无事,下午与贾有亮还有约。”霍寅问:“你有事?”   “我想去趟土地庙。”沈淼顿了顿。   霍寅点头:“我陪你去。”   沈淼立刻摆手:“不不不,我自己去就好。”   霍寅微微眯起双眼:“那让阿丁跟着你。”   沈淼朝护卫丁瞧去,护卫丁给了她一个憨傻的笑容,沈淼抿嘴想了想点头:“好。”   小孩儿这时候突然插了句嘴:“我也要去!”   霍寅瞪了他一眼:“你去什么?!不许去!”   小孩儿扁着嘴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沈淼立刻摸了摸他的头:“好,带你去。”   “……”霍寅满脸写着不爽,就连护卫甲都看出来了,沈淼愣是逗小孩儿要抢他的糖葫芦,根本看不见,这边霍寅嘀咕了一句:“不带我去带他去,至多两天,这小子一定得送走。”   沈淼要去土地庙找土地神,问的还是跟霍寅有关的事,如若是别的倒是可以给霍寅听,反正他知道的也不少,可这种话,她在霍寅面前难以启齿。   这一会她没去桥底下,而是直接入了土地庙,让护卫丁在外面带孩子,在桥周围转转,沈淼走到了铜像的跟前,周围没几个人。   沈淼抬头看了一眼铜像,铜像顿时撇开头:“你来找我准没好事。”   “土地爷……”沈淼走到供桌边趴了上去,顿了顿后,道:“我被霍寅亲了。”   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土地神像前面的香炉里的灰撒了出来,弄脏了沈淼的脸。   沈淼擦了擦脸,心里有些慌张:“有没有那么严重啊?”   这还不是第一次亲啊!   “你这是要跟凡人成亲呐你!”土地神将拐杖往地上杵了杵,而后化作一道虚影走了下来,直接站在了沈淼跟前,比沈淼还矮一截,抬起头伸手指着她:“那霍家的小子欠收拾是不是?!”   沈淼眨了眨眼:“他都知道你的事,你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土地神哼了一声:“都怪你!”   沈淼点头:“是,是怪我,我万分后悔当初招惹了他,可是现在已经不是这个问题了,他……他亲了我,我当如何呀?”   “你想如何?亲回去?!”土地神瞪圆了眼睛。   沈淼愣了愣:“可以吗?”   “自然是不可以的!”   沈淼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怪,你分明说过神仙是不会动情的,可是神仙会脸红心跳对吗?”   土地神朝沈淼瞥了一眼,随后道:“将你的右手伸出来。”   沈淼把右手伸出,土地神拿着拐杖打在了她的右手上,疼得沈淼立刻缩回了手。   “一定是隔壁那个月老坏的事!我找他算账去!”土地神这就要走,沈淼立刻拉住了他:“别别,你先给我说清楚,我这怎么回事啊?他每回一亲过来,我的心就像是要跳出来似的,是不是另一种病症?”   “每回?!”土地神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沈淼停顿了会儿,道:“就两回。”   土地神扶着额头:“这霍家的小流氓哟!”   “所以,我现在怎么办?会不会死?还是说……神仙其实也会对凡人动心?”沈淼问。   土地神脚下沉重了几分,再朝沈淼瞧过去的时候,眼眸中含了几分深意,他道:“命里有时终须有,这恐怕躲也躲不过,只是这霍家的流氓太可恨,你又是个小蠢货,唉……”   “我不是蠢货……不过他是流氓没错。”   “从今日起,不许他碰你,听见没有?”土地神道:“我不是教过你一些法术?影身他就找不到你了嘛!”   沈淼还想再说些什么,恰好这时几个妇人手挽手走了进来,土地神顿时化作一缕青烟,沈淼转身看了一眼铜像,叹了口气。   神仙是不会对凡人动情的,与霍寅发生的那些,只是意外,只要听土地神的话,不让他碰自己,这病症也就会慢慢消散了吧?   护卫丁见沈淼出来了,连忙迎了过去。   沈淼回到客栈的时候,霍寅正在大堂里喝茶,见她身上都是香灰,嗤了一声:“拜神还能带一身灰回来。”   沈淼淡淡地朝霍寅瞥了一眼,其实说实话,这人也就长得好看些,说话颠三倒四不正经,手脚总爱占人便宜,有钱还扣得要命,这辈子留在沈淼脑海里也就七岁前尚算可爱,其余时候都是可恶多些。   要与这人相处,不和他肢体接触,应当不是难事才对。   于是霍寅就看见沈淼淡淡地看了自己,又淡淡地挪开了视线,顶着一副看破红尘的脸,回楼上换衣服。   霍寅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该不会是土地神又教坏了她吧?   他开始认真思考这庙要不要迁到城外离河远一些了。   到了下午,便有贾有亮的家丁过来请人了。   贾有亮倒是比较贴心,专门雇来了轿子,沈淼换了身较为富贵的衣服后,便于与霍寅一同入了轿子里。   霍寅觉得有些尴尬,轿子的空间很小,两个人若坐在一起,势必要碰上,可偏偏,他的夫人隐去了一半的身体。   霍寅抿着嘴,摆出一副僵硬的笑容,看向沈淼仅有左半边的身体,沉思了片刻,问:“夫人是不是有病?”   沈淼的一只眼珠子朝他看来,半张嘴巴开口:“你才有病呢,我好得很。”   霍寅低低的笑出声,眼里的忍耐几乎就要达到上限:“那夫人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为夫起码半个月无法安然入眠了?”   沈淼移开眼神没说话,霍寅深吸一口气,朝她那边靠近了些许。   沈淼顿时睁圆了眼睛将自己剩下的半个身子都隐了去。   结果霍寅就感觉自己靠着一个完全看不到的软乎乎的东西,沈淼成功隐身,霍寅的确瞧不见了,不过他还有自己的双手,摸总是能摸得到的。   沈淼就盯着那只手,先是挨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往下一滑。   霍寅略微皱眉,五指稍微用了些力,软软的?   轿子猛地一晃,抬轿子的人差点儿没站稳,几人都朝自己肩上的轿子瞧去,心想里面搞什么动静呢?   贾有亮在百宴楼的门前等着,轿子落地的时候,他亲自过去迎接。   率先出来的是霍寅,只是走出来的时候拐着一条腿,弯腰将沈淼扶出来时,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贾有亮拱了拱手:“沈老板。”   霍寅笑道:“贾老板。”   “这位就是沈夫人吧?”贾有亮瞥了一眼这二人,心想姓沈的倒是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他的这位夫人也不大,如此两个毛头小儿能成什么大气候?   沈淼颔首,霍寅这才道:“入城多日,早就听闻贾老板的名号了,今日终于得见。”   贾有亮哈哈笑道:“哪里哪里,这话应当我来说才是,里面请。”   霍寅一瘸一拐地跟了进去,贾有亮瞥了一眼他的脚:“沈老板这腿是怎么了?”   霍寅朝沈淼看去,对方的视线已经飘到了别处,他笑了笑:“不过是方才下轿的时候撞了一下罢了。”   护卫甲、乙、丙、丁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更是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事情绝无这么简单,瞧他们夫人的脸都红了。 第19章 生意   贾有亮是城南的富商,倚靠着陈县令,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先前与李守财一起邀请过霍寅,不过李守财更容易上当,霍寅才没有与贾有亮交好。   而今对方又主动找上来,且毫不掩饰他不过是给陈县令当个跑腿的,霍寅便知道此番饭桌上该如何交谈了。   到了贾有亮选定的雅间,霍寅又看见了百宴楼的老板,那老板只要瞧见霍寅便满眼冒金光,恨不得抱住对方的大腿。   霍寅牵着沈淼进了雅间后,主座上的陈县令立刻笑了笑。   陈县令比起徐县令要会做人的多,霍寅进门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迎过来,不过至少率先喊了一声:“沈老板。”   霍寅与沈淼坐下,看了一眼刚上桌的鱼肉,心想这一桌可一点儿也不比他与沈淼刚来的时候点的那一桌花销少,一个县令一年的俸禄也就那么点儿,这一桌起码吃掉了他好几年了。   霍寅装作彬彬有礼的样子:“陈大人亲自过来,沈某惶恐。”   “沈老板说的是哪儿的话,本官此番邀请沈老板来,还需要沈老板能帮个忙呢。”陈县令不跟霍寅拐弯抹角,商家人饭桌上的那套东西,他懒得用。   霍寅端起茶杯没喝,先慢慢放在桌上,有些为难:“沈某初来乍到,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得上陈大人的。”   “沈老板虽然刚来吴州不久,不过可是第一时间在我手中购置了几个空宅过去,那空宅的大小我自己心里也有数,而今陈大人要用,还望沈老板能收拾出来,给陈大人行个方便。”贾有亮在桌子对面开口。   霍寅沉思了会儿,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哦,是这个事儿啊,这沈某恐怕帮不了。”   “沈老板,这可是陈大人请你帮忙呢。”贾有亮没见过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霍寅道:“我当初购置空宅,为的也就是这一刻能赚够了钱,再离开。明人不说暗话,沈某是个生意人,哪儿有花钱请人住进家里的道理?空宅我是可以让出来,不过该收的银子,还希望陈大人一分不少地交到我手里。”   陈县令的脸色很不好看,霍寅就当没看见,转身对沈淼道:“果然还是夫人说的对,哪儿有人会好心请咱们吃顿白饭。”   沈淼顿了顿,移开了视线,她何曾说过这种话?!   陈县令咬了咬牙齿,朝贾有亮看去,贾有亮便知道这事儿没有可能,唯有谈价钱了,他是商人在价钱这方面比较敏感,于是便代替陈县令说话。   “那沈老板觉得,这一间宅子当要多少钱,才肯卖回来?”   霍寅挑眉:“卖?等剿匪之后,兵队撤离,我当原价卖还给贾老板如何?”   贾有亮听见这话,脸色僵了僵:“难道沈老板想要租赁?”   “没错,沈某手中有六间空宅,细细算下来,住上两千个人不成问题,陈大人应当觉得沈某给您省了个麻烦,若这些宅子都还在李守财的手中,恐怕更难对付咯。”   霍寅刚说完,贾有亮便问:“那一间宅子,在剿匪结束前,沈老板当出什么价?”   霍寅慢慢伸出五根手指头,贾有亮皱眉:“五十两?”   霍寅摇头,贾有亮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莫不成是五百两吧?这玩笑可开大了!”   霍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五钱。”   贾有亮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朝陈县令瞧过去,这沈老板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五钱银子?沈老板确定?”贾有亮皱眉:“该不会是有其他要求吧?”   霍寅将筷子放了下来,沈淼也同时放下,两人表示这顿饭便到此为止,接下来要谈的就是正事了。   霍寅脸上那翩翩佳公子的笑容收敛,严肃起来倒是让对面的两个人心里有些发虚。   他道:“沈某说的是,论月租,每月每个人五钱银子,朝廷有多少兵住进我沈家的宅子里,沈某便收足他的月租。剿匪若半个月便能回去,沈某只收两钱银子一人,若是过了一个月,那便论实际日子收了。”   “沈老板这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些!从古至今,剿匪哪有半月就归的?多数都是半年以上,如若按照沈老板这么算,本官不会同意的。”陈县令顿时皱眉,他却没想到这个姓沈的有这么多心思。   霍寅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敢这样与本官说话?!”   “沈某不敢。”霍寅说完这四个字,仔细观察了对方的神情,他顿了顿,见对方并没有开口说话,便笑道:“或者陈大人另有他法也行,夫人,不如咱们先回去吧,让陈大人好好考虑考虑。”   沈淼点头,两人这便起身。   贾有亮在那头正算着钱,陈县令见二人要走,皱眉想要拦下来,县令府中的衙役伸手拦在了门口,站在门边的护卫甲一指点在了两个衙役的手臂上,那两人顿时手臂无力,垂了下来。   霍寅面不改色地扶着沈淼离开雅间,百宴楼的老板看得满头大汗。   陈县令微微眯起双眼,拍了拍桌子:“你还在算什么?!人都走了!”   贾有亮这才回神,看向满桌子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这姓沈的居然这么会做生意,若吴州山匪半年内能尽数除去,那么他提的价格便死死地压着朝廷给的银子,若超过半年……”   “那本官便只有自己贴银子进去了。”陈县令摇了摇头;“如此不是办法。”   贾有亮顿了顿:“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城里城外,倒的确是他姓沈的有空宅,即便是安置在各个平民的家里,两千余人也塞不下的。”   陈县令叹了口气:“身边有高手几人,他的身份不能小觑,究竟是谁,敢做这种买卖。” 贾有亮问:“大人当如何?”   “等,等几日,如若他再不来,那你便按照他说的做吧,再有几日兵队便到,届时我若还没安排好这些,县令这个乌纱帽也可以摘下来了。”陈县令说完,也没了吃饭的兴致,丢掉筷子对贾有亮说:“你付。”   随后与县令府的衙役一同离开,贾有亮看着满桌菜色,叹了口气,跟在陈县令身后苟延残喘,真不是个好过的日子。   霍寅知道陈县令在等他反悔,若他是个真的外来商人,说不定为了长久利益会妥协。   可霍寅不是,他料定了陈县令没有别的路可走,这几日,便在客栈里与护卫丙下棋。   第三日的早上,贾有亮亲自登门造访,说陈县令同意了霍寅的话,便拟了个契约,两方签字画押,这庄买卖就算是成了。   霍寅拿着契约去找李守财的时候,李守财端着酒杯正哈哈大笑。   他拍着霍寅的肩膀道:“沈老板真是会做生意,李某是真的佩服啊!”   他连用了两个真的,酒喝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李夫人笑着对沈淼道:“我与老爷在城后的宅子较大,大约能住下五百号人,剩下的那些,便分到你们的宅子里如何?”   沈淼点头,将霍寅教她的话说出:“我还有庄生意要与姐姐做呢。”   “什么生意?”李夫人问。   沈淼道:“不知李家的米铺中米粮可够?”   李夫人点头:“今日新进了一批米,仓库中倒是有不少,有何用处吗?”   “这与官府打交道的生意就交给我与夫君来做,李夫人只需我在需要米粮时能及时提供便可。”沈淼说。   李夫人点头:“那是自然,妹妹既然能帮到我,我自然也愿意与妹妹再合作。”   李守财见夫人如此能干,于是点了点头连连说好,沈淼抿嘴笑了笑,四人围桌说了些话,便又扯到了剿匪上。   “官府的钱是赚了,沈老板准备何时赚山匪的钱?”李守财摸了摸胡子问。   霍寅瞥了他一眼:“李老板有门路?”   “自是有些方法。”李守财笑了笑。   霍寅便道:“现在还不急,这宅子不过是赚官府的第一步,等人到齐了之后,要赚钱的路子还多着呢。”   一餐饭结束之后,沈淼出了李府就问霍寅:“你当真有米粮在运过来的路上?”   霍寅点了点头:“有啊,在临州带过来的,我霍家的产业。”   沈淼问他:“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自己赚自己的钱?”   霍寅与沈淼走到了马车跟前,顿了顿,随后牵起了沈淼的手道:“咱们走回去吧,方才吃的有些多了。”   沈淼先是点头说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牵了,于是将手抽了回来。   霍寅指尖顿了顿,慢慢将手捏紧,道:“你我如今已经取得了李守财的信任,他必然与山匪有所关联,只有带着李守财赚钱,他才会将自己的保留全盘托出,届时想要剿匪就轻而易举了。”   “舟山上重点有两个匪窝,李守财与鹿蜂寨必然有关系。”沈淼说完,突然皱起眉头:“我想起来,我死前似乎与舟山南侧的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山匪头目有关联。”   “怎么说?”   “我在见到他的时候,有些模糊的记忆在脑中闪过,与见到季老板时感觉一样。”沈淼抬头:“季老板与陈县令是亲家,他们会不会也与山匪有关?”   霍寅睁圆了眼睛看向沈淼,突然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像是哄孩子般夸赞了一句:“我们家淼淼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当真是有大用处啊!”   沈淼先是一愣,随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霍寅朝她那边走一步,沈淼就退一步。   霍寅慢慢皱起眉头,似乎是有些不满:“你躲着我做什么?”   沈淼眨了眨眼睛:“没有呀。”   “土地神与你说什么了?”   沈淼摆手:“没没没,没有说什么。”   “你结巴了。”   “没没……没结巴。”   霍寅顿了顿,一双眼睛看向她,随后抿了抿嘴,双手背在身后没有靠前,反而往后退了几步,点了点头,声音沉沉道:“好,那我以后离你远些,你总高兴了。”   沈淼就见他转身离开,护卫甲乙丙丁有些尴尬,前两个跟着霍寅走了,剩下的两个就站在一旁看着沈淼。   沈淼抿了抿嘴,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霍寅那么说,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呢。 第20章 捉匪   大约第四日,两千余人便浩浩荡荡地入了城中,这期间霍寅已经差人将空置的宅子整理干净,以便兵队住进去。   鹿蜂寨早就派人在山下面守着了,为了确保入城之人的数量,他们焦急等待了多时,细细算下来,大约有两千五百人左右,单是人数就与鹿蜂寨持平,若当真蛮干起来,鹿蜂寨讨不了好处。   得知这个消息的鹿蜂寨当家的一直都忐忑不安,内地里与兄弟几个一直商讨如何对付朝廷之事,甚至有人提起让他们与舟山南侧的那个匪窝联合一起。   见到大队兵力,鹿蜂寨还未开始抵抗,便有些自乱阵脚了。   陈县令将兵队的住处安排好,并没有得到知府的赏识,陈县令为此还郁闷了好些日子。   不过兵队住进来,知府似乎没有立刻剿匪的意思,反而是让兵队在城中修整。   要知道这多待一天就是一分钱,兵队一连在城中待了三日也没有要出兵的打算,陈县令正是摸不着头脑。   各个士兵虽然有住的地方,但是两千余人两千张嘴,每日要吃的东西就不少,幸好陈县令与季老板还有贾有亮都有些交情,他们有米铺可以提供米粮,但是长久下去不是办法,且这两人已经有些许不满了。   陈县令虽然很不愿意拖,但在另一方面却是相当庆幸剿匪没有这么快的,若对付的只有鹿蜂寨,他立刻便与知府站在一条线上,可若是牵扯到舟山南侧的那群山匪,陈县令现在想起来便觉得冷汗直流。   送往京城的文书也不知多少日了,偏偏上头没一个回信过来,他当如何做全然不知,能办的,只有拖了。   几日之后,陈县令得到了一个消息,知府养了几天的兵,终于决定剿匪了。   霍寅基本将陈县令捏得死死的,半分没有喘气的机会。   护卫甲还有些不懂他这么做的意思,霍寅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道:“他身为县令,手中又拿着朝廷剿匪的银钱,自然得帮朝廷办事。我将兵队闲置了几日他都不为所动,可见心中根本不想剿匪,这个城中的两个县令,没一个是好东西。”   剿匪的兵是出动了,几千人整装待发地在舟山山脚下汇合,陈县令特地过去了,但是没瞧见知府,不过瞧见了知府府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在那儿指挥剿匪的计划。   霍寅剿匪不往鹿蜂寨去,他先留着一批兵在鹿蜂寨的山脚下候着,又分了一批出去,专门挑那些小匪窝。   之前沈淼给他打探过地形,想要做到出其不意并非难事。   山匪大多都仗着自己在舟山上比较隐秘,以为不作为便没问题,谁料到一日之间,三个匪窝先后被剿,山匪死了七人,俘虏了两百余人。   除了守在鹿蜂寨山脚下的那批兵队,其余人都回来了,压着两百余人的山匪招摇过市的时候,陈县令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慌张。   晚间便让人带个口信给舟山南侧的那人,不论如何,切记不可暴露自己,定要沉得住气。   霍寅剿匪几日颇有成效,虽然一直都没有对鹿蜂寨出手,但守在鹿蜂寨山脚下的兵队从来就没撤离过,边边角角一些小山匪群基本被他给扫荡干净了。   有沈淼帮忙,那些人根本逃不出舟山。霍寅的方法很简单,以最大的兵力剿灭小山匪,再以最少兵力守住鹿蜂寨。   鹿蜂寨中两千余人,每人每日吃喝多少米粮,他这几天参照自己的兵队也都悟出来了,沈淼说他们有粮仓,粮仓中的粮食仅够他们吃半个月,届时便是霍寅出手的大好时机。   等鹿蜂寨的人粮食耗尽的这几天,霍寅都没怎么与沈淼说过话。即便是见到对方,也就瞥开眼神跟不认识似的。   两人分明就住在隔壁,偶尔去李守财那儿吃顿饭维系感情,礼貌性地装个恩爱夫妻之后,霍寅又恢复到那个死样子。   沈淼憋得有些难受,只能带着小孩儿准备出门消遣去。   护卫丁一直跟着沈淼,三人走到集市中心,沈淼带着小孩儿在路边一个摊位上坐着,准备吃点儿东西。   护卫丁就在后面一直像憋着什么东西一样,抿着嘴,皱着眉,难受的要死。   小孩儿一边吃着糖画儿一边吃着馄饨,根本没心思管大人的世界,而沈淼则舀了一勺馄饨,别扭地看向护卫丁的那张脸。   “你这样子像要出恭,我都吃不下了。”沈淼白了他一眼:“有话就直说吧。”   护卫丁得了吩咐,立刻呼出一口气,扭扭捏捏地问:“夫人你就别和大人置气了。”   沈淼眨了眨眼睛,放下勺子:“我与他置气?分明是他与我置气啊,你瞧见他这几天这脸了没?黑得跟碳一样。”   护卫丁回想了一下这两天霍寅的脸色,忍不住点头:“是,是有些难看,不过……这些都出于大人在意夫人嘛,我和阿甲他们都希望夫人能和大人恩恩爱爱,好几日不说话,我们也难受。”   沈淼楞了一下:“与你有何关系啊?操那么多心。”   “……”护卫丁没开口,他其实没好意思说,以他们家大人那性子,在沈淼这儿的不痛快,定然会加倍施加在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人身上。   唉,昨天阿丙和大人下棋的时候,就被大人说了不下二十句蠢。   等小孩儿吃完了,沈淼便要带着小孩儿回去,才刚转身没走两步,便看见人群中有一个人分外眼熟。   她微微眯起双眼,仔细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   穿着粗衣麻布,脚下是一双草鞋,头发有些乱,腰间一把大刀,背对着他们往远处走。   小孩儿也瞧见了那个大汉,突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沈淼顿时想起来这人是谁,立刻道:“阿丁,快抓住那个人!那人是人贩子!”   护卫丁朝沈淼指着的方向看去,立刻便追了过去。   街上瞧见有人在追,其中一个身上还挂着刀便立刻惊叫着让开了一条路,这更加方便那个大汉逃脱。   沈淼直接将小孩儿抱起要回客栈,一路上哄着小孩儿让他别哭。   沈淼脚下走得快,好在她方才离客栈并不远,小跑没多久便到了。   小孩儿一直哭个不停,沈淼又看不见路,进客栈门的时候脚下被门槛绊了一跤,为了护住怀里的孩子,她用力换了个方向,自己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小孩儿趴在她身上终于没哭了。 被吓得哭也哭不出来。   刚好从楼上下来的霍寅看见这一幕,立刻朝沈淼跑过去,一把将小孩儿从她身上提起来随便丢给了护卫甲,而后扶着沈淼起身。   “慢些,怎么搞的?路也不会看了?!”他的声音有些大,吓得沈淼眨了下眼睛。   周围几人都朝霍寅瞧去,掌柜的心里还纳闷呢,平日里彬彬有礼最宠夫人的沈老板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凶了。   见沈淼被吓到了,霍寅这才放低了声音:“摔伤了没?”   沈淼顿了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河神,没事儿。”   霍寅抿嘴,将扶着她的手抽回来,背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扭过头就走了。   沈淼眨了眨眼睛:“……”   还要闹别扭是吧?沈淼点了点头,走着瞧!   晚饭时间护卫丁就回来了,进门的时候满头大汗,他一路小跑到霍寅的房间,看见围在桌边吃饭的两个人距离超远,一时间有些愣住。   护卫丁看向护卫甲,眉飞色舞:怎么气氛比起之前更差了?   护卫甲摇了摇头:这件事情真不好说。   护卫丁又看向护卫乙:难道是我说的话起反效果了?   护卫乙一脸懵然:什么话?   护卫丁又瞥了一眼护卫丙,顿了顿,移开视线,算了。   “大人,属下失职,让那个人贩子跑了。”护卫丁双手抱拳。   他去追人贩子这事儿霍寅听说了,不过是沈淼说给护卫甲听,护卫甲再禀告给霍寅的,说这事儿的时候,沈淼就在餐桌对面。   护卫丁继续道:“不过属下一路跟着他上了舟山,却见他往南侧走了,说不定与舟山南侧的山匪有关。”   霍寅伸手摸了摸下巴:“这住在南侧山上的山匪倒是神秘的很,这么长时间来也没听说他们打家劫舍过,只是偶尔下山吓唬吓唬百姓,搞得好像声势浩荡似的,东西却没拿多少。”   “且与陈县令有关。”护卫甲提醒。   霍寅转头问了沈淼一句:“你上次去看的时候他们正在训练,住的吃的都井然有序,除此之外,可还瞧见什么特别有规律的地方?”   沈淼朝霍寅看了一眼,将视线转到了护卫甲身上,道:“转告你家大人,他们在训练的时候,招式一致,不像蛮干的匪徒。”   护卫甲:“……”   霍寅啧了一声:“如此说来,倒像是被圈养在山中的一支精英军队了,五千余人,训练有素,养来做什么的?”   沈淼夹了一块黄瓜,嚼得咯咯响。   霍寅突然皱起眉头,吩咐下去:“查一查陈县令任职前在何位置,二十余年前与朝中何人关系较密,这哪儿是山匪?这怕是要造反。”   护卫甲立刻抱拳出门,护卫丁问道:“大人当如何处理?”   “先别告诉上头,我得拿到证据才行。”霍寅说完,突然发现沈淼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护卫几人面面相觑了会儿,退出了霍寅的房间。   霍寅双手环胸,挑眉问:“你看我做什么?”   沈淼瞥了有一眼门外正探头探脑准备往里看的护卫三人,张口道:“替我问一下你家大人……”   话还没说完,三人同时关上了房门,嘭得一声,沈淼吞了口口水。   “有话直说吧。”霍寅从一旁拿起扇子扇风。   沈淼问他:“方才你一番话我突然想起来,我似乎从来都没问过你为何要回到吴州来。” 霍寅看着她:“为了回来娶你啊。”   沈淼的表情没有变化,眉心慢慢皱起来:“你回来应当另有别的事吧?你高中状元,在京城五年定然风生水起,回来只为了当个知府,剿匪玩儿?”   霍寅双手环胸,扇子扇得有些用力,他深吸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问我这么多,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关心我?你若回答对了,我便告诉你实情。” 第21章 伤口   沈淼怔怔地看着霍寅。   对方收起了以往的玩心,他那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分外不正经,而今不笑了,眼眸深邃,总让沈淼觉得心里有些慌张。   他太过认真了,让沈淼觉得自己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两人之后的关系。   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回复。   霍寅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淼开口,于是侧过头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低落的情绪,沈淼心里顿时一抽,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霍寅道:“淼淼啊,你真是让为夫伤心啊。”   沈淼眨了眨眼睛,见霍寅一边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一边摇着头将沈淼碗里的菜夹到自己碗里,然后一口吃掉,一时有些无语。   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的认真呢?   闹着玩儿的?   她正努力地想着该如何回答呢!   一餐饭结束后,沈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正准备入睡了,却总是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霍寅问出那句话时的脸。   此刻她想起来,她当时问霍寅那些事的时候,应当是关心霍寅多一些的。   沈淼虽然喜欢好管闲事,但土地神的嘱咐她没有一刻敢忘的,这二十几年来,除了霍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的名字之外,她再也没透露给别人了。   毕竟看着霍寅从可爱的小毛娃娃长大,对于他的事情,怎么能不上点儿心呢。   沈淼叹了口气,刚转了个身,突然听到了隔壁的动静,护卫丁匆匆从走廊上过去,有些焦急,沈淼只听见他与护卫丙说话,模糊的一句:“打些热水来。”   沈淼楞了一下,正要出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手刚碰到了门栓便生生止住,她抿了抿嘴,闭上眼睛心里念了个口诀,将自己身体给隐了去,穿过木门,直接见到了护卫丁。   护卫丁的袖口带着些许血迹,手指上也有,护卫丙手上端着盆热水刚到楼上,护卫丁便端入了霍寅的房间里。   沈淼心中砰砰直跳,立刻跟了过去看。   护卫甲与护卫乙一个在整理纱布,一个往外端已经染红了的水盆。   霍寅就背对着她坐在桌边,身体被半个屏风挡着,护卫丁端着热水进来之后,他才慢慢转过身,脸色有些苍白,脸上都是汗水,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手捂着心口的方向,而那里原本已经结痂了的狰狞的伤口,此时正滋滋流着血,仿佛刚被割伤了一样。   沈淼往后退了一步,睁圆了眼睛盯着霍寅的伤口看。   她上次见到这个伤口的时候,分明已经愈合很久了,这回怎么受伤的?   难不成是上次救小孩儿时被那个人贩子砍的?   可他当日回来时并没有重伤的迹象,这样的伤口并不是多穿两件衣服便能掩饰住的。   沈淼看四个护卫分工明确,驾轻熟路地辅助霍寅。   而霍寅也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伤口般,脸上没有太多痛苦的情绪,忍着痛将伤药洒在上面,而后绑上绷带,这才呼出一口气。   他们之间没有对话,霍寅弄好了之后那四个人就出去了。   路过沈淼房前时还特地放慢了步子,而此刻的沈淼就站在霍寅的房间内看着他。   霍寅的房内就点了一盏灯,有些昏暗,窗户开了条小缝隙,偶尔有微弱的风吹进来。他侧对着烛火,在风刮过的时候整个人也跟着光亮忽明忽暗,好似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   沈淼朝他走过去,分外确信霍寅应当是看不见自己的。   可就在她刚走到烛光能够照耀到的范围时,霍寅突然抬头朝她看过来。   沈淼定在原地没敢动,霍寅微微眯起眼睛,房内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沈淼浅浅地呼吸了几次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跳声与他的节奏不同,即便整个房间内就只有霍寅一个人,却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心跳,一个稍快,一个稍慢。   沈淼轻轻用手盖在自己的心口上,发现心跳快的那个是自己。   她没再逗留下去,转身便走出了霍寅的房间,回到自己房内的时候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好像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侧头看向窗外的月亮,这夜没有星星,不知道为何,在她回到房间之后就立刻刮起了大风,雨,很快就落下来了。   第二天早上大雨还在倾盆,沈淼几乎一夜没睡,早上还是护卫丁叫她起床的,沈淼穿好了衣服出去的时候,护卫丁对她道:“夫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昨夜着凉了吧?”   沈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脸色不好吗?”   她是河神,哪儿会着凉?   护卫丁点头:“昨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大人房间的窗户一夜没关,今天早上起来就咳嗽不止了,夫人也要注意身体啊。”   沈淼刚要问什么,就听见楼下霍寅的咳嗽声,的确有些厉害。   她顺着楼梯走下去,霍寅那桌已经摆了早饭了,沈淼这回没坐在他对面,端了个凳子做到了他旁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脸色有些难看,眉心微皱,一只手拿着手帕,一只手没什么精神地用筷子夹着包子放到自己碗里,咳嗽的时候用手帕捂着嘴。   霍寅包子都吃完了一个了,沈淼还在看着他。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把筷子平方在桌上,也朝沈淼看去。   沈淼顿时抬起眉毛侧过脸,低着声音问:“你还好吧?”   霍寅先是咳嗽了几声,随后说:“本来挺好的,你这么看着我我总觉得不太舒服。”   沈淼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心口上,昨夜那狰狞的伤口还在脑中徘徊不去,今天就感染了风寒,一直咳嗽伤口会不会裂开啊?   沈淼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给自己拿了个包子,又食之无味地嚼了两口。   霍寅白了她一眼。   小孩儿也从楼上跑了下来,一路跑到了霍寅身边也没停下的迹象,也看就要直接撞上霍寅了,沈淼立刻眼明手快地将小孩儿抱了过来,手中的包子都丢到地上了。   她嘴里还含着包子,口齿不清地对着小孩儿严肃道:“不许乱跑!你这样要撞到人的!” 小孩儿哦了一声,乖乖地坐在一旁吃粥。   霍寅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淼,回想起之前这小孩儿要骑到他头上让他转圈圈玩儿,沈淼都陪在一边笑着哄他答应,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啊。   沈淼默不作声,吃完了早饭就带着小孩儿出去玩儿,霍寅对她道:“别走太远,咱们今日还要见李守财。”   沈淼问:“何时?最近有事?”   霍寅道:“我让阿丁跟着你,到点儿了就回来,也就这两日,咱们要去见见鹿蜂寨里的人了。”   霍寅说完,护卫丁就跟着沈淼还有小孩儿一同出门了。   在他们走后,霍寅就皱着眉头问:“那小孩儿家里人找到了没?”   再这么下去,他也别想能和沈淼处好关系了,这小孩儿完全就是全天十二个时辰粘着沈淼不放手的狗皮膏药啊!   护卫甲道:“应该差不多了,这两日消息就能传回来,吴州西侧的确有一家姓刘的丢了孩子的,下面的人已经去核实了。”   霍寅往椅子上靠了靠,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挠了挠头道:“我怎么年纪轻轻就要操心这么多,不是个长久的命相哦。”   护卫甲乙丙顿时脸色一暗:“大人莫乱说话了。”   霍寅呲着呀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袖子,转身上楼。   “走,下棋去。”   沈淼诶带着小孩儿玩儿太长时间,买了些有趣的东西回来之后,就差不多要与霍寅一同出门了。   她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刚好与霍寅那身是配套的。   霍寅还对着她笑嘻嘻道:“哟,今个儿是真有默契。”   沈淼挽着他的手与他一同出了客栈,坐着轿子就往李守财的府里去。   李守财特地让人备好的新茶,这几日来剿匪的兵队吃粮太多,陈县令还特地到他手下的几个米铺里买米,生意好转了不少。   霍寅尝了李守财的茶,笑着说:“看来李老板近日挺风光。”   “托沈老板的福。”李守财搓了搓手,他们相处时日久了,也不需要那些拐弯抹角的东西,于是道:“之前沈老板便说要与山匪做一笔生意,不知道是何生意?”   “李老板的门路找好了?”霍寅问他。   “不算十成的把握,但也有□□了。”李守财捋了捋胡子。   霍寅点头:“那便一切都好说,正好我沈家的米粮就在城外,李老板若能让我与山上那位见个面,沈某保证你财源滚滚来。”   李守财眉头微皱:“见面?难道……”难道不是他为中间人?   霍寅笑道:“必须得我亲自见面才行,而且所见之人必须得是他们寨子里能做主的,如若李老板这点儿做不到,那沈某自己去也行。”   李守财默不作声,李夫人连忙道:“不不,一切好商量,只是不知道沈老板为何要亲自与鹿蜂寨的当家见面?他们毕竟是山匪,杀人无数,沈老板这一去不是太过冒险了吗?”   霍寅摇头:“我这些日子见舟山下头都有官兵把守,鹿蜂寨中的人应当难以出入才是,他们粮食有多少,寨中有几人我虽然不知道,可也知道再这么长久地耗下去肯定不行。沈某若上了舟山见了他们当家的,之后便是他们求着沈某要与沈某做生意了。”   “你要卖粮食给鹿蜂寨?”李守财顿了顿:“这不是公然与朝廷作对吗?”   霍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李老板,朝廷要剿匪,兵队住的可是咱们的屋子,他们越早剿灭鹿蜂寨,咱们这屋子就越早空闲下来了。反正这舟山上的山匪闹腾也已经有数十个年头了,多耗个一两年,又有何问题呢。”   李守财与李夫人统统没说话,就连沈淼也朝霍寅看过去。   她心中疑惑,这人怎么说也是个知府,如今当真要将城外霍家的米粮卖给山匪?就连她都快搞不懂霍寅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了。   李守财没吱声,李夫人也不敢贸然说话了。   霍寅这才哦了一声,眼眸中带着几分失望:“看来这笔钱,李老板是不敢赚了。” 第22章 和好   李府的大堂内一时间寂静无声,李老板与李夫人都在打量霍寅这句话的可信度。   卖粮食给山匪可不是小事,这是公然与朝廷作对,往严重了说,便是山匪的同谋,与山匪无什么差别的。   恰好此时李府中的家丁过来道:“老爷,夫人,饭菜已布置好了。”   李守财这才找了个话机道:“这事还是容我再与夫人商量商量,沈老板,咱们先吃饭吧。”   霍寅点头,他也知道李守财这性子不敢立刻答应,他要是即刻答应,霍寅反而要重新审视这个人了。   他牵着沈淼的手,两人跟在李守财身后往饭厅走去。   沈淼伏在他耳边低声地问了句:“你在搞什么呢?我还在想你把霍家的米粮存在城外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要卖个鹿蜂寨,自己和自己作对?”   霍寅稍微弯了点儿腰凑在她耳边说:“我的目标何止一个鹿蜂寨,还有舟山南侧上的匪窝,还有陈县令,还有季、李、贾这几个都脱不了关系的商贾们,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既然霍寅都这么说了,沈淼也不好刨根问底。   四人到了饭厅后,如以往一般吃饭寒暄,沈淼与霍寅便离开了。   离开前李夫人拉着沈淼的手,神色有些古怪:“我是真心将妹妹当成亲人了,就想问一句,希望妹妹能够如实告诉我。”   沈淼道:“姐姐问。”   李夫人问她:“沈家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朝中可是有人?否则怎敢如此行事啊?”   沈淼顿了顿,她总不好说她是河神,沈老板是富可敌国的霍家少爷也是吴州知府吧,实话是不能说,编凑一些谎话倒是可以。   沈淼道:“沈家的生意就是姐姐所见到的这样,都是铤而走险的买卖,至于背后是否有人,我可以告诉姐姐,的确有些朝廷上的来往,请姐姐不要担心了。”   “既然真的与朝廷有关,唉……”李夫人也不是不知道朝廷中不乏贪官腐败之人,之前他们倚靠的徐县令就是一个。虽说县令是个小官,但徐县令与鹿蜂寨交好,这么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不在少数,一个小官尚且如此,若真是在京城办事的大官与沈家有些来往,沈家敢做这样的生意也在情理之中了。   沈淼朝李守财瞥了一眼,对李夫人道:“我对姐姐是毫无保留了,这一趟不论李家是否搭线,生意总是要做的,我夫君的手段姐姐也瞧见了,愿意让李家出面,已是等于将银子送到了李府上,这笔钱李家愿不愿意收下,就看姐姐的了。”   沈淼说完,那边霍寅也与李守财告别了,两人见面相视一笑,随后挽着对方一同出了李府。   两人坐在轿子里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起了细细的小雨,四月的天就是雨多,在轿子里听雨声,总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   沈淼伸手拨弄了一下头发,忍不住朝霍寅看了一眼。   霍寅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撩开了轿子的窗帘,半睁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地朝外头看去。 沈淼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他也没反应,直到她第五次偷看的时候,霍寅才淡淡地开口:“你昨晚到我房里来了吧?”   沈淼一顿,本能性地摆手:“没没……”两个没字结结巴巴地说出来之后,她吞了吞口水,随后移开了视线:“是。”   “你瞧见了?”   沈淼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缄默了许久之后,还是沈淼没忍住,率先打破了安静:“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是旧伤了,大约有四年了吧。”霍寅说。   沈淼略微皱眉:“四年前的伤,怎么昨天晚上瞧过去就像新割开的一样?之前我就瞧见了你心口上的疤痕,你在京城……过得不好吗?”   难不成是在京城受人欺负了,所以实在忍受不住就回到了吴州?可是他身上的伤好了又坏,坏了又好的如何解释?   霍寅将目光从外面收回,回头看了沈淼一眼:“那你准备好了答案了吗?”   沈淼起先想问什么答案,牟然想起来昨晚在饭桌上他问的问题,沉默了片刻道:“我自然是……关心你的。”   霍寅抿嘴笑了起来:“我在京城这几年,过得的确不好,可是在朝为官身不由己,得以回到吴州我真的很开心,在府衙门前瞧见你的时候,仿佛京城那几年就是在做梦,一切都没变。”   吴州是的确没变的,吴州因为舟山有山匪横行,故而变化极为缓慢,吴州里的百姓大部分都与几年前没什么不同,富人那几个,名字也没变,穷人依旧穷,矜矜业业的生活着。   沈淼也没变,她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沈淼虽然不知道朝中险恶,但是这些日子与霍寅接触了陈县令徐县令等人也知道,在朝为官的确不容易,小小的县令都有当地富贾们笼络,更何况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办差的大人们?   霍寅在沈淼的印象中,无非是从吴州出来的乡野小子,大约比真正的乡野小子要有钱些,但是一直被霍家保护得很好,没见过大风大浪,初入京城定然受了不少苦。   现在细细想着这些,沈淼便觉得心里不舒服,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霍寅的袖子,眉心微皱,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这些话说出来也无益了。   霍寅瞥了一眼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突然说:“你这样会让我想吻你。”   沈淼立刻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瞥开眼神:“你别一言不合就就……就耍流氓行不行?”   霍寅抿嘴笑:“我哪儿有一言不合?我是一本正经地想吻你。”   沈淼连忙哎呀了一声瞪了他一眼:“那你去京城之后不是考上了状元吗?霍夫人在家里高兴了好些日子,这事儿整个吴州都知道,既然是状元,还有人敢为难你?”   霍寅朝沈淼凑近了些,沈淼想要往后退,霍寅便冷着脸道:“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退,我以后当真就再也不靠近你了。”   沈淼抿嘴皱眉,定在原地不动。   霍寅要是冷漠起来,沈淼是绝对招架不住的,她饶是看着这人长大也摸不透这人。若是五年前,沈淼还能拍着胸脯保证知道关于霍少爷事情的七七八八,而今,恐怕只剩下二二三三了。   霍寅一把搂住了沈淼的肩膀:“这就乖了嘛,那土地说的话你也别全信,他老了,总归是有些糊涂的。”   沈淼朝天白了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霍寅长长地叹了口气:“朝中哪儿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我刚考上状元,喜讯刚传到吴州,便因为朝中官员与皇子党派之间的事情,被诬陷秋试舞弊,直接入狱了。”   “什么?!”沈淼瞪圆了眼睛:“那霍夫人如何不知道这事儿的?你们霍家在京城那么多商铺生意……”   霍寅朝沈淼笑了笑:“我让人给拖住了,吴州距离京城上千里路,消息想要传过来得耗不少时间,这封信刚走到吴州边境,我便沉冤昭雪,让人把信给截了回来了。”   沈淼微微皱眉:“我一直以为你在京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霍寅拍了拍沈淼的脑袋:“这么想才是你嘛,蠢兮兮的。”   沈淼白了他一眼。   霍寅道:“我当时被大皇子救出来后,就被迫成了大皇子的派系之一了。当今皇上有六个儿子,各个聪明能干,朝中群臣暗地里分为六派,尔虞我诈的行径多不胜数。大皇子是嫡长子,三皇子又深受皇上的喜爱,五皇子又娶了丞相的千金,个中关系太过复杂,不是我喜欢的地方。”   “光是你说的那些,我就有些听不懂了。”沈淼伸手挠了挠头:“那你心口上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霍寅点头,眸色有些暗,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惨淡得很,好像将生死都看透了。   他过了许久,突然转头问了沈淼一句:“对了,你虽然是河神,但大小也是个神仙,知道斩神剑吗?”   沈淼眨了眨眼睛,她当河神的这二十余年一直都在吴州从未出去过,对外面的消息全靠霍家传来的信息,斩神剑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见沈淼那毫不知情的眼神,霍寅就知道自己算是白问了,于是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道:“小河神,你就一直这样蠢下去吧也挺好的。唉……吴州是个好地方,以后也会更好的。”   轿子停下,霍寅率先下了轿子,而后弯腰朝里面伸手,沈淼瞥了一眼他的手心,稍微有些犹豫后,将手放了上去。   霍寅用力牵了牵她的指尖,道:“如此,咱们就算是和好了。”   霍寅与沈淼这边的问题解决,沈淼也问出了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事儿,他们之前冷战了不少时间,坐在轿子里说说话,反而将心结全都解开了。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沈淼也发现,自己有时刻意去避开对方,倒显得自己分外在乎了。   这一夜,两人算是睡了一场好觉。   不过在城北那侧,李守财的府上,李守财夫妇二人却没那么容易入眠了。   李守财还在纠结霍寅要将米粮卖给鹿蜂寨的事儿,李夫人在沈淼那儿得了保证,便一边伸手抚着李守财的心口,一边劝说他。   “老爷,这吴州已经乱成一团,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沈老板做生意风险太大了,他要将米粮卖给鹿蜂寨,这不是挑事儿嘛。”   “可是老爷,之前徐县令在的时候,咱们少与那鹿蜂寨来往了?以我看,我们与那沈老板倒更像是一路人,只为赚钱,不为其他。”李夫人道:“而且我听沈夫人说了,他们在朝中有靠山,否则怎么敢这么做呢?”   “夫人的意思是,咱们此番可行?”   “我就问老爷,若没有沈老板,与鹿蜂寨的关系,你还维系吗?”   “自然是要维系的,这鹿蜂寨霸道惯了,没了徐县令我们若不维系,日后恐怕更惨。”   “那有无沈老板,咱们总归是要与鹿蜂寨打交道的,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   李守财一愣,朝自家夫人瞧去,心思沉沉,是啊,他怕什么呢?   事到如今,他也无甚可怕的了。 第23章 上山   李守财倒是比霍寅预料的早答应见鹿蜂寨当家的的事儿。   不过李守财虽说答应了,但还是需要霍寅给他点儿时间上舟山通个气儿、近来鹿蜂寨的山脚下守着的全都是官兵,李守财想上山,得从外围找个无人看守的小路绕上去。   李守财从小路绕上去的时候,护卫丙正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看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回去把这事儿告诉霍寅时,霍寅噗嗤地笑了声:“我当我还得松懈一下兵力,却没想到他们上下山的路层出不穷,让人在附近把守着,别把路堵了,咱么也从这儿上山。”   由于近日有官兵把守在鹿蜂寨的山脚下,故而鹿蜂寨中的弟兄们都非常谨慎,十步一个站岗的,就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是他们不知道的。   李守财上山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一名鹿蜂寨的兄弟,那人是个看路的,不认识李守财,当即便将李守财抓住了。   李守财忙开口:“别打我!我认识你们当家的!”   “闭嘴!我这就让你去见我们当家的!”那男人一巴掌拍在了李守财的背上,疼得李守财龇牙咧嘴,走了许多路,男人才将李守财丢到了鹿蜂寨的大门前。   山上的屋子大多都是石头与木头做的,鹿蜂寨大堂的门前是个木头桩子打的围栏,李守财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围栏上,又是一阵疼。   “哎哟哟!”李守财揉着自己的肋骨慢慢站了起来,朝周围几个笑着看他的人瞥去,道:“我认识你们当家的!此番过来,是与你们当家的谈生意!”   李守财说了这话,鹿蜂寨大堂内才有人走了出来,来者大约四十多岁,与李守财岁数相差无几,一脚架在了围栏上,伸手拨弄了额前的发丝道:“有几日不见了啊,李老板,我还以为这些日子官兵在山下守着,你已不将我鹿蜂寨放在眼里了呢。”   李守财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道:“凉寨主让人如此折辱我,提着上山,不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么。”   凉寨主摸了一把粗糙的胡子,心想这李守财何时说话敢如此硬气了,笑着道:“是,是我的手下没认得你,对你鲁莽了。你方才过来说有生意要做,不知是何生意啊?”   李守财双手背在身后:“我上山前也瞧见了,山下全都是官兵,你们根本就没法儿离开这个山头,被守了几日,不知仓中粮食还剩几许?”   凉寨主抿了抿嘴,脸色稍微有些难看,最近仓库中的粮食的确有些拮据了,不过这事儿他也没和弟兄们说。   他们做山匪的,提起刀就是干!   如若仓中无粮那知府还不肯撤兵或是打一场,那他们便冲下去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两败俱伤。   他们山里走惯了,对山路地形也熟悉,对方占不得好处的。   李守财跺了跺脚:“凉寨主就别起那些心思了,若无粮食,你们就算是与山下的官兵们苦战,也讨不了好,不如与我做个生意来的好。”   “你要卖粮给我们?你有这个胆子?”凉寨主问完,旁边的兄弟们全都在哈哈大笑。   李守财道:“并非是我要与你做生意,我是要与你推荐一人,那人要与你做笔大生意,大买卖!”   “这城中除了你,还有人敢于我做生意?”凉寨主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状似轻松地磨着手中的大刀。   李守财解释:“那人并非吴州人士,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他做生意荤素不忌,不过有个前提,他必须得当面谈,就看凉寨主能不能赏这个脸,如若真的谈妥了,鹿蜂寨接下来恐怕还能再称霸许长时间。”   “你的意思是而今我鹿蜂寨不能在吴州称霸了?”   凉寨主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纷纷面露凶色。   李守财虽然怕,但是想起来此番上山的目的,便忍着惧意道:“我自然希望鹿蜂寨继续在吴州称霸,只是这新上任的知府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凉寨主好好想想我提的买卖,做与不做,便在你一念之间。”   凉寨主淡淡地瞥了李守财一眼,随后道:“那便带那人过来瞧瞧。”   李守财见事情这般容易就谈妥了,心里也松口气,鹿蜂寨他虽然有些瓜葛,但心里始终忌惮他们是山匪,为人狡诈且凶悍,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这买卖的成败,也看沈老板的本事了。   李守财上山大约两个时辰才下来,他下山后没多久便与李夫人商量,要去鼎丰客栈找霍寅了。   鼎丰客栈内,霍寅正与沈淼在下棋。   沈淼单手撑着下巴,身后站着护卫甲乙丙丁四人为军师,眉头微皱,啧了啧嘴:“下一颗棋子落哪儿呢。”   护卫丙是四个护卫中下棋最厉害的,也经常与霍寅对弈,不过这局棋基本被沈淼玩儿死了,只能退,不能进,于是他指了一个地方道:“夫人下那儿。”   沈淼听了护卫丙的话,对面的霍寅道:“我可要赢了。”   沈淼端起茶杯还没喝就哼哼:“你让一让我嘛!”   霍寅挑眉,闭着眼睛随便下了个地方,刚好在沈淼之前设下的陷阱里,沈淼笑嘻嘻地将那颗黑子收了起来。   霍寅在另一边故作惊叹又摆出可惜模样道:“夫人好棋艺,厉害厉害,为夫佩服。”   沈淼挺得意,护卫丙在后面伸手擦了擦汗,心想自己陪着大人下棋的时候,对方可是招招下死手,每一局都势必要比上一局快更拿下他才行。   放水这种事,不存在的。   沈淼觉得下棋还挺有趣,便与霍寅又重来了一把,霍寅在另一边单手撑着下巴,半垂着眼眸嘴角勾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总在沈淼快要被逼入绝路,护卫甲乙丙丁跟在后头直擦汗也想不出求生之路的时候,就故意下错了一个子,让沈淼得甜头。   还每回都要用那种拙劣的演技故作惊讶道:“怎么又让你赢了一步,看来不能小瞧了你。”   偏偏沈淼还就吃这一套,搞得几个护卫都有些羡慕嫉妒她的待遇,又有些欣慰还好他们夫人是个傻的,看不出来他们家大人觉得逗夫人玩儿比和夫人下棋要有趣多了。   李守财与李夫人来客栈的时候,沈淼还在与霍寅下棋呢。   李夫人瞧见,笑着说:“妹妹在下棋呢,我瞧瞧。”   李夫人瞥了一眼棋局,沈淼已经是必死之势了,她顿时哎哟一声:“看来这局妹妹要输了。”   对面的霍寅听见这话,笑着道:“我又如何会让夫人输。”   一子落下,整个棋局局势翻转,反倒是霍寅这边分外不利,李夫人都瞧奇了,开口夸赞:“没想到沈老板非但对夫人爱护有加,就连棋都下得出神入化。”   霍寅摆了摆手,沈淼这才知道自己方才原来一直被让,心里还有些不乐意,她刚才骄傲了好一会儿呢。   “李老板此番来,可是与鹿蜂寨谈妥了?”霍寅让手下人将棋局端下去,上了茶水过来。   李守财与李夫人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笑着道:“是,今日一早我便找了条小路上山了,与那鹿蜂寨的凉寨主说了一番这事儿,凉寨主说,倒是可以见见沈老板。”   “如此便好。”霍寅抿嘴笑了笑。   李守财又皱眉:“不过那凉寨主可不是个好惹的人,脾气有些差,沈老板切莫与他顶撞,此番上山,还是凶险的。”   霍寅摇头:“无妨,我自由妙招,不过就希望我见凉寨主时,李老板别跟着了。”   “我不用去?”李守财皱眉。   霍寅道:“李老板的粮食卖给官府,沈某的粮食卖给鹿蜂寨,如此才算是双赢。况且正如李老板所说,我此番上山多少有些危险,李老板若与我太亲近恐怕会连累你,我会将夫人留在客栈 中,李夫人若是能留下陪她聊聊天是最好的了。”   沈淼听见这话,顿时皱眉:“我不去吗?”   “那般危险,你一个女子,如何能去?”霍寅摇头。   李夫人连忙道:“妹妹放心,沈老板上山那日,我便留在客栈陪你,与你说话如何?”   沈淼点头,这番算是谈妥了,李守财只负责将霍寅送到鹿蜂寨的门前,并不参与他与凉寨主的谈话,只在门前等着。   次日一早山间露水还未干,霍寅边待着护卫甲与护卫乙还有李守财一同上山了。   这回守着山路的还是上头那个人,认得李守财,第一次瞧见霍寅,眉头微微皱起来,不过也知道李守财带来的人是与寨主谈生意,便将二人领到了寨中。   护卫甲与护卫乙两人在路上做了不少记号,霍寅便在前头走着,四人到了鹿蜂寨的大门前,李守财这才道:“麻烦与你们凉寨主说一声,谈生意的人来了。”   大门打开,凉寨主大咧咧地走出来,肩上扛着一把大刀,手中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张开嘴咬了一口道:“听见了。”   他将目光落在霍寅身上,扬起声音便问:“你就是那要与我谈生意的人?如此年轻,竟是个毛头小儿。”   霍寅笑了笑,也不恼,只淡淡道:“沈某从小被宠惯大的,心高气傲听不得坏话,凉寨主不知道我的为人,这句沈某便不放在心上了,若要与沈某好好谈生意,还望之后说话先想想。”   李守财听见此话背后发寒,只想着这沈老板是抽疯了?可别害死了他!   “好!后生猛如虎!”凉寨主伸手一指向他:“最好你能给我鹿蜂寨带来些有用的东西,否则,我便剁了你。”   说完,又将手指指向一旁拴着的狗跟前,那狗嘴里叼着根骨头,正呜呜地发出嘶吼声。   霍寅对护卫甲乙二人道:“你们俩在这儿护着李老板,我与凉寨主屋里谈。”   凉寨主哼笑了一声,眸色深了深,眼前这年轻人倒是有股子痞劲儿,看上去比那李守财要靠谱多了,便招手:“进来吧!” 第24章 谈定   霍寅跟着凉寨主一同入了房内,两个守门的将大门关上,护卫甲乙二人眉头微皱,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霍寅入了大堂,便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一眼旁边的茶杯空空,凉寨主道:“我这儿的弟兄都只喝酒,不喝茶。”   霍寅无所谓地笑了笑:“在下前来也只是与凉寨主谈生意的,喝不喝东西不重要,生意谈成了便行。”   “哦?”凉寨主直接坐上了主位,并不算友好的问:“沈老板要与我谈什么生意?”   霍寅道:“我入吴州的时间不长,刚好在朝廷布兵剿匪的前几日到,知道这兵队在山脚下扎守了多久。方才入寨子的时候也看见了些许鹿蜂寨的部署,对你这山头上的人数大致有了把握,我想问问,凉寨主仓中粮食还剩多少?”   “你就只是来与我谈卖米粮?”凉寨主嗤笑一声:“这东西,我只要问李守财要自然是有的。”   “李老板恐怕不成,李老板米铺在城中,陈县令三日便定时去取,寨中兄弟众多,所需粮食数目必然庞大,若被人发现李老板从城中运粮出来还走舟山脚下……他也不是个不怕死的人,如此浅显的道理,不用我说也明白的。”霍寅歘地一声打开了扇子笑了笑:“不过我就不同了,吴州的临州皆有我的米仓,而此刻舟山之外,便有一批足供贵寨上下吃够半月的米粮,我若想运到山上并非难事啊。”   凉寨主微微眯起眼睛,眼前这人说的不无道理,否则李守财这么些日子也不会不与他做这笔生意。   之前徐县令还在的时候,李守财便频频讨好鹿蜂寨,要鹿蜂寨劫道时放李家一码,即便是徐县令下台后,他也有几次上山表忠心,可迟迟没送米粮,恐怕也就是沈老板所说的意思。   而今城中部署许多兵马,所有人的举动都被看在眼里,李守财不敢与鹿蜂寨通气,这么说来,倒真是只有与眼前这人合作了。   “沈老板为何要与我鹿蜂寨做这笔买卖啊?”凉寨主压低了声音问。   霍寅笑:“自然是为了银子,这世上有谁会嫌钱多呢。”   “既然如此,你大可将米粮卖给官府,如此还能讨个功劳。”   霍寅摇了摇头:“城中富贾有李、贾二人,旗下皆有米仓米铺,临城还有季老板,更是有钱,他们上赶着巴结朝廷,我若再掺和一脚,只能赚到四分之一而已。但是鹿蜂寨便不一样了,我不是吴州人,不用理会陈县令,赚了钱便离开这就是我的本意,米粮卖给鹿蜂寨我还省了入城的运输费用,如何不好?”   凉寨主将手中的苹果核扔了出去,手上摸着大刀,仔仔细细地看着霍寅:“我总觉得你这人非同一般。”   “那凉寨主的眼神也当真犀利。”霍寅挺起了腰背,站了起来,手中的扇子晃了晃,四下打量鹿蜂寨大堂两旁挂着的兵器。   “凉寨主墙上所挂的,应当是鹿蜂寨中最好的兵器了吧。”他拿着扇子敲了敲其中一把弯刀,声音低沉,啧了啧嘴摇头。   “这把弯刀是我当初斩杀号称吴州第一侠客的人时的战利品,如何?不好?”凉寨主也跟着站了起来走过去。   霍寅道:“锋利有余,而轻便不足,弯刀过重不宜使用,与我沈家打造的兵器比起来稍逊一筹。”   凉寨主的双眼顿时放光,盯着霍寅的背影。   而眼前的人只顾着看他墙上所挂的匕首,完全没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凉寨主方才就发现了,以这人的吐息与脚步走路时的声息来看,他根本就不会武功,此刻又毫无防备地将背后留给自己,只要他一刀过去,对方必死无疑,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莫非真的大有来头?   “兵器?”   “正是!”霍寅转身,稍稍抬起了下巴:“这便是我与凉寨主做的第二笔生意,如若凉寨主能收我沈家的米粮,必然能收我沈家的兵器,寨中钝刀许多,方才就有一批生锈残断的丢在了院子里,我也瞧见了。”   “沈老板入寨才走了几步便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凉某倒是有些佩服你了。”凉寨主拱手,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沈老板算是顶尖精明的了。   “凉寨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沈某此番上山就是为了与鹿蜂寨做生意,既然入了这大堂,便有签契约的打算,凉寨主便一句话,是否与沈某做这笔买卖?”霍寅问他。   凉寨主心思颇多:“我鹿蜂寨不急,仓中粮食还够吃上些时间,而且历来剿匪都没成效,这知府迟迟未攻入山中,无非就胆小怕事做个样子,不出两个月便会撤兵,奈何不了我的。”   霍寅坐回了椅子上,呼出一口气:“我还当凉寨主见过不少世面,而今看来是没有我这个走南闯北的人知道的多了,那我便来为凉寨主捋一捋。”   凉寨主大刀插入地中:“你说。”   “山下布的官兵几许?”   “我手下查探过,不过三百余人。”   “那你手下可知,山下布置的三百余人官兵都是吴州本地官兵,常年对抗山匪,对鹿蜂寨甚是熟悉。而那两千余外来的官兵现下去了何处?”   “我听说了,这几座山头里的一些小匪帮们都被捉了,不过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与我鹿蜂寨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山间小匪被抓,为何要守着你鹿蜂寨的山脚下?无非也是听说了,整个舟山上有两处山匪需要忌惮,一是鹿蜂寨,二便是南侧山头上的那个。在鹿蜂寨施加兵力,便是要将鹿蜂寨孤立起来,知府尚且知道若让你与南山上的成了一派便不好对付,先让你断了支援,再将你断粮,兵力照攻打他方不误,鹿蜂寨也在山顶上耗得弹尽粮绝,如此,凉寨主还觉得鹿蜂寨不急?”   凉寨主扶在椅背上的手慢慢握紧,他不得不承认沈老板说的都是他而今担忧的,他本想与南山上的匪头见面,可的确无法与对方通气,派出去下山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这新上任的知府虽说一直都找小匪帮下手,可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过。   “大不了便冲下山拼了!”凉寨主哼了一声:“我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何故怕他们几个奶娃娃兵!”   “不妥。”霍寅立刻反驳他的话。   他一直耗着鹿蜂寨,也是担心这个,鹿蜂寨在山上驰聘几十年,的确是朝廷派来的官兵所不及的,他们对地形了解,又占优势,若当真逼急了蛮干,霍寅必输,否则他也不会上舟山来与之谈这笔没必要的买卖了。   “有何不妥?”   “凉寨主,你这么做虽说或许能保住鹿蜂寨,可却是损失惨重啊。”霍寅捏紧了手中的扇子,垂下眼眸思虑应对。   “那沈老板觉得怎样?”   “鹿蜂寨虽然是舟山上的大匪帮,可却并非是唯一的一个,舟山南的那里,还有个与鹿蜂寨持平的匪帮,那个便是朝廷下一个目标,并非鹿蜂寨。”霍寅继续道:“我给凉寨主献上一计,便当是主动示好,让凉寨主与我沈家做这笔生意。”   他双手握着扇子:“而今山中小匪尽除,看除匪窝的趋势一路往南,下一个目标应当是舟山南侧的山匪窝才是。这些年鹿蜂寨在吴州索取的所有好处,都有另一边瓜分一半,不如凉寨主便借着朝廷的兵力除去舟山南侧的匪窝,再一举拿下筋疲力尽的官兵,彻底成了这舟山霸王?”   “你当这官兵好对付呢?”   “朝廷耗着鹿蜂寨,去对付舟山南那边,兵力大队往南行,与南山的打得不可开交,双方都已疲惫之时,凉寨主再带着自己的手下冲过去,坐收渔翁之利。朝廷安插在山脚下的兵只会越来越少,因为他们以为鹿蜂寨已无米粮,会减轻提防,可他们不知鹿蜂寨与我做生意,有米粮,有兵器,准备充足,随时可打一场。”霍寅背对着凉寨主,手中的扇子渐渐松开:“不知我这个主意,凉寨主觉得如何?”   凉寨主慢慢抬起手,对着霍寅的背后鼓掌。   霍寅听见动静,额头上的汗水滑下,终于松了口气,他展开扇子故作轻松,转身对着凉寨主笑了笑:“那……凉寨主肯与我沈家做这笔买卖?”   “沈老板说的如此诱人,凉某无法不动心,你沈家的米粮什么价?”   “我是商人,唯利是图,米粮价格比市面上的贵三成,赚个风险费。”霍寅弯着眼睛笑道。 “哦?三成到也在情理之中,可以接受。”凉寨主微微眯起眼睛:“你说的兵器呢?又是何价?”   “那要看凉寨主要哪种,价格都在契约上,次一些的比起寨中其他人手中拿的要好,中等的便是这墙上挂着的这种,若要再好……嗤,我觉得贵帮也不需要,那种千金铸一剑着实划不来。”霍寅笑道:“我还指望凉寨主多练练手,砍费了刀剑再与我做第二趟生意呢。”   “好!我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凉寨主将大刀从地上□□,直朝霍寅而去:“沈老板,如若你的计划成了,我凉某便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霍寅晃了晃扇子:“不敢当,我不与朝廷为伍,也不会与山匪成派,朋友就算了。”   凉寨主抬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比那李守财有种多了!老子看着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你若是吴州人士,当是第一首富无疑。”   霍寅晃着扇子浅浅地笑着,心想小爷我本就是首富,要不然哪儿来的钱与你们山匪过家家呢。   不过好在遏制了他想与朝廷蛮干的想法,霍寅并无把握能一次击杀鹿蜂寨,为今之计,倒是要做出些动作更加取得凉寨主的信任了。 第25章 赏月   护卫甲乙二人已经在门口等了许长时间,根本不知道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急得都快要冲进去了,就在两人对上视线,准备杀进去的时候,便听见凉寨主的一声大笑,大门被打开,霍寅率先走了出来。   护卫甲乙两人见霍寅好好的,顿时松了口气,还有些庆幸他们没那么冲动。   李守财看见了霍寅,赶忙走上前:“沈老板,如何啊?”   霍寅对着李守财点头,凉寨主道:“李老板,你带了个了不起的人物上山了啊,后生可畏,做生意这方面,你可得跟沈老板好好学学。”   李守财朝凉寨主笑了笑,听见这话脸色还有些不好,他知道凉寨主讽刺他呢。   两人见生意已经谈妥,便要下山,凉寨主或许是与霍寅的一番交谈,的确是喜欢他这人,故而下山时还差了两人护送着,免得他们走错了路。   一路到了山脚下,那两人才离去。   霍寅与李守财回城后,便去了鼎丰客栈,一听客栈里的人说,两位夫人出门玩儿去了,有些时间,差不多就要回来了。   于是李守财便与霍寅点了些菜做晚饭,坐在大堂靠窗户的位置等各自的夫人归家。   霍寅晃着扇子,李守财这厢又问了:“沈老板究竟与那凉寨主说了什么话?”   霍寅道:“凉寨主这人是山匪,身上江湖气息重,寨中人对他很是敬重,分明粮仓拮据,给门前的狗吃的都是牛骨头,狗吃的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可见他颇讲义气,自然喜欢说真话,、不畏惧他的人,我不过是学着江湖人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才与他谈成此事罢了。”   李守财顿了顿,难怪自己昨日去的时候硬气些,凉寨主没怎么为难他,还是沈老板会看人。   霍寅话说完,看着外面的眼眸顿时一亮,在茫茫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人,嘴角牵着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睛都弯起来了。   人群之中,沈淼换了一身妇人打扮,头发悉数盘起来,脸上擦着胭脂,头上戴着金钗首饰,手中拿着手绢,似乎还有些不习惯的样子,旁边的李夫人一个劲儿地劝她。   “妹妹这样好看极了,回去定当能将沈老板迷死。”   沈淼伸手摸了摸耳朵上挂着的金耳坠,这耳坠上面还镶了宝石,与霍寅给自己的珍珠耳坠完全不同,花样复杂而且很奢华,她总觉得怪。   “我这样儿……真的好看吗?”   李夫人连连点头:“好看好看,你问问我这两个婢女,好不好看?”   那两名婢女掩嘴笑了笑:“沈夫人长得标志,不论怎么打扮都好看。”   沈淼听见这话睁圆了眼睛,顿时有些信心,胸脯都听起来了,走到客栈里看见霍寅的时候,她又顿时有些泄气似的不敢向前。   尤其是看见霍寅那双笑弯得跟月牙儿似的眼睛。   李夫人将沈淼往前推了点儿,对着霍寅道:“沈老板瞧瞧,我将你夫人打扮的如何?”   霍寅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晃着扇子,似是认真地打量,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嘴角挂着笑道:“好,李夫人眼光独到,让我见到了平日里绝不会见到的夫人。”   沈淼听见这话略微皱眉,怎么听着不像夸赞?   李夫人掩嘴笑了起来,刚好饭菜上桌,于是四人便在鼎丰客栈围桌吃了顿饭,李守财与李夫人吃完饭后见天色不早就要告辞,两人坐着轿子回去了。   沈淼和霍寅还围着桌子,桌上的菜没撤,霍寅捏着筷子一边戳着盘中的花生米,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沈淼。   沈淼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瞪了他一眼:“哎呀!有什么好看的嘛!”   “哪儿都好看。”霍寅调侃。   沈淼连忙将自己耳朵上的耳坠摘下来:“我就知道李夫人的眼光有问题,买了这么些东西穿都穿戴在身上,怪死了。”   霍寅晃着扇子:“不会啊,我倒是觉得李夫人很有眼光,你之前穿的太素了,不像是个成了亲的人,而今这打扮一瞧就是已为人妇,我俩走出去别人就知道你是我夫人,多好。”   沈淼朝他看过去:“假装夫妻而已,你还当真了啊。”   “你当我是作假的呢?”霍寅缓缓一笑:“我一直以来可都将你当成我的真夫人了,否则你以为我做什么不随便找个女人假扮呢。”   沈淼睁圆了眼睛,伸手指向他:“嘿!当初分明是你说找别人你不放心啊!”   “可别人我也不喜欢啊。”   “说的好像你多喜欢我似的。”沈淼白了他一眼。   霍寅迟迟没说话。   沈淼一愣,这话若对方不接那就分外尴尬了。   她慢慢将目光移向霍寅,对方正对她笑着,那笑容有些怪异,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可眼神中又有与其极不符合的温柔,看得沈淼心中狂跳,恨不得立刻找一处地方躲起来。   “好了别看了。”沈淼转身:“我回楼上休息了。”   “夫人。”霍寅转了个身靠着桌子,手上晃着扇子,对已经站在楼梯口的沈淼道:“今夜月圆,夫人洗漱好了之后,来后院陪为夫赏月如何?”   沈淼瞪他:“你有病啊让我陪你赏月,我不要。”   霍寅看她的脸都红了,一路红到了耳朵,顿时觉得分外可爱,于是道:“戌时后院,不见不散。”   沈淼没回他的话,直接对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后,哒哒跑上了楼。   霍寅歪着头咧嘴笑了笑:“真是可爱。”   护卫甲乙丙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们还沉浸在李夫人那魔性的审美上,迟迟不能回神过来。   沈淼洗漱好了之后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下了,闭上眼睛一刻钟也无法入眠,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霍寅说的戌时客栈后院去赏月的事儿。   她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衣,小心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   沈淼的这间房间正好对着客栈的后院,客栈的院子里种了几颗果树,桃花开败后,就结了毛茸茸的青色桃子,很小一颗,隐在了绿叶里。   沈淼在树下瞧见了霍寅。   他让人从客栈大堂内搬了桌椅到后院,桌上还放了两盘糕点,两盏茶,自己坐在一侧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稍微抬头看向头顶的圆月。   沈淼也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亮的确很圆。   她就这么看着霍寅,晚上微风徐徐吹来,倒不显得冷。沈淼从房间的果盘里拿了个蜜饯出来,走到窗边朝霍寅丢过去,正好丢在了他的手上。   霍寅抬头朝这边看,沈淼道:“我就在这儿陪你赏月吧。”   霍寅将椅子掉了个头,面朝沈淼这边,笑着道:“好啊,那你赏月,我赏你。”   沈淼单手撑着下巴,眼皮子底下瞄霍寅:“你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贫嘴的?说话不着调。”   霍寅抿着嘴似乎是很认真的在想:“大概是我从小过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拍着我的肩膀上让我以后和她混,她罩着我,我混不吝的性子大约是跟她学的。”   沈淼扯了扯嘴角,她以前看霍寅可爱的时候的确起过一些调戏心理,言语上把自己摆高一层,却没想到对霍寅的影响这么深。   沈淼道:“那姑娘说话没规矩,你不应该学她。”   霍寅笑:“可我偏偏就是喜欢学她,起初是看见她高兴我就高兴,但是后来我瞧见了,从那座桥上过的孩子多着呢,每个那姑娘都认识,我竟然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沈淼伸手摸了摸头,的确,那会儿新的私塾刚建起来,的确有不少孩子从城中河的桥上路过上学,可爱的也多,沈淼到现在还记得其中一两个小孩儿的名字。   只是可惜啊,除了霍寅,没有一个长大了比小时候还好看,没长丑已是不容易了。   霍寅道:“我这个人从小娇惯得很,凡是我的东西,那就只能我独一份,那姑娘坏了我的规矩,我就去找她麻烦,她越生气,我就越开心。”   “所以你那段时间经常往我河里扔鞭炮是不是?”沈淼皱眉:“你知不知道新搬来的几个邻居都因为你放鞭炮,骂了我好长时间?”   “哦。”霍寅挑眉:“刚知道呢。”   “恶劣!”沈淼哼了一声,直接关上了窗户,抿着嘴还有点儿气。   结果刚关上窗户没多久,窗户就被敲响了,咚一声,过后又是咚一声,她心想莫非霍寅拿石子儿砸她窗户?思量后打开一看,正好一个毛茸茸的绿色小桃子砸在了她脸上,沈淼朝底下瞥了一眼。   霍寅将糕点丢到一边,摘了一盘子的青桃,正笑嘻嘻地砸着沈淼的窗户。   “一言不合就关窗户了?你的肚量怎么这么小?”霍寅见沈淼开窗了,坐在椅子上笑:“想要我对你河里的邻居好有什么难的?你只要把那独一份收回来,只给我不就行了?”   沈淼愣了一下,这才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你的肚量怎么这么小?那难道我还不能交个其他朋友了?”沈淼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能啊,你找几个可爱的女娃娃当朋友没关系,不找男的就行。”霍寅道。   “为什么男孩儿不行?我当初从那几个小毛孩儿手中把你救起来,也没歧视你是个男孩儿啊。”   霍寅点头:“正因如此,所以是男孩儿才不行呢。”   他晃着扇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头抬着有点儿酸,于是就这么垂着头道:“倘若他们中有一个如我这般,就因为你多管闲事儿帮了一把,从此喜欢上你了怎么办?你这人素来没有主见,那老土地说什么你信什么,很容易被人拐走的。”   沈淼睁圆了眼睛看着他的头顶,在霍寅说完这句后,她抿了抿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心中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嘴里冲出来了一般。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霍寅又突然说:“今夜的月真好看。”   沈淼与他对上视线,他笑弯了眼:“是不是啊,夫人?”   沈淼抿嘴,脸颊通红,这一声夫人无比轻柔,喊得她心思烦乱,于是道:“早些休息吧你!”   然后关上了窗户。   糟糕了,土地爷,她怕是真的对这霍家少爷动心了。 第26章 装病   霍寅与鹿蜂寨做了买卖,有一点倒是让鹿蜂寨的人很放心,则是每一趟货上山时,霍寅都是亲自出面的。   霍寅的米粮虽说比市面上的贵,但是看陈色都是新米,这倒是让凉寨主对他更加看好了几分,而且凉寨主与霍寅一直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米粮入了仓库,霍寅才带着银子走人,且分毫不差,也不拖沓。   将米粮给了鹿蜂寨后,霍寅便回到了客栈。   沈淼问过霍寅,这大批优质的米粮运上鹿蜂寨当真没事吗?   霍寅道:“不过是要将他们养的懒散些,然后走入我设下的圈套罢了。”   沈淼有些好奇:“那你当真要先对付舟山南侧的山匪?”   “并非山匪,南侧的那帮并不简单,陈县令的身份也有疑虑。”霍寅道:“我现在只是要做出一个正在与南侧的那帮打斗的假象,再给鹿蜂寨传个假消息,让他们措手不及便可尽数除去。”   霍寅说完,护卫丙从外面进来,身后带着两个衣着朴素的男女,那两人稍稍有些胆怯,站在护卫丙身后的时候眼神四处张望。   护卫丙道:“这两位便是丢了孩子的刘氏了。”   护卫甲听见,便上楼将在午睡的小孩儿叫醒,领着孩子下楼,那两人见了小孩儿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当即便哭了出来。   又是骂小孩儿不该乱跑,又是道歉为娘的没看住孩子,总之一番认亲之后,夫妻二人连忙跪下来给霍寅磕头喊恩公。   霍寅摆了摆手不接受,指着沈淼道:“是她救的,我不过是帮忙看着。”   那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哭了好长时间,这才让小孩儿与霍寅还有沈淼作别。   小孩儿走了之后,霍寅便打开了扇子扇风,一派悠闲,脸上的笑意都扬起来了,好像解了个心腹大患似的。   沈淼还有些舍不得,撑着下巴嘴里含着蜜饯,口齿不清道:“又没人陪我玩儿了。”   “为夫陪你啊。”霍寅接话。   沈淼瞥了他一眼,本来想给他一个白眼的,可是眼睛没翻起来,反而在对上霍寅的笑脸时,脸颊红了一下,根本不敢再多看。   于是收敛了怼他的意思,挪开视线,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霍家的少爷是流氓,霍家的少爷是流氓,霍家的少爷是流氓……   护卫丁的眼神比较好,老远就看见了李家的家丁抬着轿子正朝这边走过来,于是给霍寅说了一声,霍寅点头,对着沈淼道:“走吧,去楼上避一避。”   “怎么了?李家的人来了有什么好怕的?”沈淼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跟着霍寅一同上楼。   入了霍寅的房间,他才道:“而今我们与鹿蜂寨已有联系,还要那李家做什么?他们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坏事。”   “可是我们就这样躲着人家也不好吧?那李夫人可是把我当亲妹妹呢。”沈淼心中有些愧疚。   “把你当亲妹妹?快别开玩笑了,你蠢也要有个限度啊,她看你的眼睛里只有钱,哪儿有情啊,若非你是沈夫人,她会拿你当妹妹?”霍寅给沈淼倒了杯水递过去。   沈淼刚拿起来要喝,霍寅道:“不是让你喝的,让你洒在脸上装病的,把脸弄湿了躺床上去。”   沈淼哦了一声,给自己脸上拍了一些茶水,这才发现茶是烫的,哎哟了一声,连忙止住声音,合着衣服就躺在了霍寅的床上,霍寅还给她盖了两层厚厚的被子。   沈淼额头上的发丝都沾着茶水黏在了脸上,伸手拨开了些,问霍寅:“那从今日起,咱们就要和李守财断关系了吗?”   “是啊,所以你待会儿可给我好好演。”霍寅说完,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明日咱们还得去芙蓉镇一趟,季老板约了我吃饭。”   “季老板?”沈淼皱眉:“啊!就是那个……”   “嘘。”霍寅捂住了她的嘴,也不知从哪儿摸来的一张帕子,给沈淼擦了擦脸。   沈淼听见屋外护卫甲说的:“夫人病重,恐怕无法赴宴了,大夫说要好好休息些时日,不能吹风。”   李夫人听见这话,顿时焦急道:“啊?妹妹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我与老爷能不能进去看看?”   护卫甲有些为难,霍寅这时候道:“让李老板与李夫人进来吧。”   护卫甲这才将门打开,李守财牵着李夫人一同进了房间,看见沈淼的脸红彤彤的,还有不少汗水,李夫人便道:“如何会生病啊?”   “唉,前两日夫人说要赏月,夜间天气凉,说她也不听,穿少了便染了风寒,这几日又病重了些。”霍寅说完,有些心疼地伸手摸了摸沈淼的脸。   沈淼‘神志不清’之余,在心底骂了霍寅一句,小没良心的,分明是他要赏月!   李夫人哎哟了几声:“看来妹妹病的不轻,沈老板可要好生照顾着。”   “这是自然。”霍寅说完,朝两人看去:“我不能招待二位了。”   李守财牵着李夫人的手道:“不碍事,我与夫人也不好打扰,这便回去了,等沈夫人的病好了些,咱们再聚。”   霍寅点头,李守财与李夫人才离开。   两人离开之后,沈淼连忙喘了口气:“热死了,你床上怎会有两床被子?”   霍寅笑道:“我怕冷。”   沈淼挑眉,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正要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掀开被子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她又缩回了被子里,仔细闻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怎么会有药味儿?”   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在霍寅身上看见的伤口,于是问他:“对了,定然是你身上的伤,伤得如何了?可治好了?”   霍寅伸手撑在了她的耳侧,直接将她困在了自己的双臂与床榻之间,挑眉问她:“你担心我呢?”   沈淼立刻缩进了被子里,红着脸:“我……我那是好奇。”   霍寅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伸手低头解开自己的腰带,速度很快,三两下就脱掉了外衣。   沈淼吓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缩在了床角伸手指着他:“你你你……你做什么呢?”   “让你看看啊,你不是好奇吗?我这伤口可狰狞啦,上回天黑,你没瞧见,现下还是日落时分,有光的,你瞧清楚了,省得下次再问。”霍寅一边说,一边笑,还一边脱衣服。   “你耍什么流氓!你快给我穿上!”沈淼立刻侧过脸不好意思,双手在空中直挥舞。   霍寅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的时候,看着沈淼那慌张又脸红的样子,道:“可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下次我就没现在这么好脾气,还专门脱了给你看。”   沈淼瞥了一眼霍寅,见对方正双手环胸地坐在床侧看着自己,眼底尽是笑意。   “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与我说话。”沈淼皱眉,有些不开心:“总说只有一次机会,人生若当真如此,也太过无趣了。”   霍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与你开个玩笑,你还能真生气啊。”   他扯开自己的领口,将心口上的疤痕露出来,那疤痕狰狞,但是与沈淼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一看就是愈合了许久,不会再裂开的痕迹。   霍寅给她看完了,这边将衣服穿好:“行了?”   沈淼问他:“上次怎么会裂开?”   霍寅叹了口气:“唉,与那偷小孩儿的打了一架,被他的刀划伤而已。”   “骗人。”沈淼打断他的话:“你若不想说,可以不说,别拿假话来框我。”   霍寅朝她靠近了些,只有半条小腿露在了外面。   他靠在了床角,就倚在了沈淼的身边,侧过脸看着沈淼那副不开心的样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拍开。   “哎哟,还真打啊。”霍寅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迅速红起来的四根指印,道:“好好好,怕了你了,说给你听。”   沈淼侧过脸:“我已经不想听了。”   “小爷说意已起,必须听!”霍寅把她给按了回去,皱着眉头道:“这道疤是在京城留的,与我上次问你的斩神剑有关。”   “之前你就知道了,我有过一次牢狱之灾,平冤昭雪之后就在大皇子身边办差,当时还不知道朝中险恶,被人算计,在酒楼里喝多了酒,几个平日里与我交好的大臣把我丢入了当时不知因何原因出宫住在客栈里的公主房内。酒中下了药,我又年少冲动,公主似乎也颇为赏识我……”   沈淼听到这儿,立刻皱起眉头,声音大了些:“所以你玷污了公主?!”   霍寅朝沈淼看了一眼,眼神沉沉:“若我玷污了公主,你还会喜欢我吗?”   沈淼先是愣了一下,心里有些难受,眼睛睁圆,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吐出来,总觉得膈应得难受。   霍寅直接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挺响,还挺疼。   “瞧你那点儿出息,听个故事就快哭了似的,若当真看到我跟别的女人走近些你还不得水淹吴州啊?”   沈淼伸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是有些湿,但是好歹没哭啊。   “我自然是不会对公主出手,即便当时身体很想,但我心里还记挂着一个拿香烧破了我新衣服,放鞭炮祝我高中的河神,所以冲出了客栈。”霍寅长长地叹了口气:“谁知道了,次日便有人上奏折给皇上,说我玷污公主,三皇子向皇上请来了斩神剑要为自己的胞妹报仇,于是这疤痕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沈淼从他稍微张开的衣领看到了那疤痕的一角,直达锁骨,简直太可怕了。   “谁知道呢,被斩神剑砍过的人不论伤口大小从未有活口,因为斩神剑是天赐至宝,只要在人身上割了一个伤口,便永远不会愈合。”霍寅双手张开:“我当时没有防备,被直直地刺入了心脏,可偏偏,我活了下来。”   “满朝文武都惊呆了,就连皇上也觉得稀奇,三皇子甚至补了一剑,伤口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愈合。大皇子说这是上苍知道我是冤枉的,不忍我死于斩神剑,故而斩神剑无用,我被赦免了罪责,官升三级,但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每夜这伤口都会裂开,让我重新体会被撕裂的痛。” 第27章 回忆   沈淼将视线落在了霍寅的伤口处,眉心紧皱,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此刻她的目光有多炙热,让霍寅说话的声音都停顿了片刻。   “所以,你的伤口每天晚上都会裂开?持续了这么多年?”沈淼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利器?”   “那我便不知道了,据说是上苍赐予皇上用来震慑恶人所用的,不过也害了不少好人,就比方说我。”霍寅伸手指了指自己。   沈淼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那你又为什么回来?”   “我在朝中帮了大皇子不少,但我的确不喜欢那种生活,还不如回到吴州乐得自在,先是向大皇子请辞,再正式与皇上说。”霍寅叹了口气:“不过即便回到了吴州,还是没逃过帮他办差的命运啊,你瞧,我这一回来就帮他拿捏住了三皇子的恶行。”   “吴州有三皇子的人?”沈淼睁圆了眼睛,她却没想到已经远在千里之外,那朝堂中的尔虞我诈竟然能伸到此处。   “还不确定,不是正在查嘛。”霍寅笑了笑。   沈淼立刻凑了过去:“你说的该不会是山匪吧?”   “唉,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就是如此冰雪聪明。”霍寅伸手拍了拍沈淼的头:“不过这些都无需你管的,若这其中牵扯到了你生前的事儿,我再与你详说吧。”   沈淼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后才发觉两人说话的时候不自觉靠近了许多,她此番已经完全贴在了霍寅的胳膊上了。   沈淼忍不住往后退了些,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甚至觉得有些热,她清了清嗓子:“既然没事,那我就回自己房间了。”   霍寅抿嘴笑了笑,眼看着沈淼要走,伸手扯着她的裙摆直接将她又扯了回来,双手用力压住,一左一右束缚着,他一副痞样儿,笑道:“哎,急着走做什么呀,难得就我俩,再说说话?”   “说什么?我……我也没什么好奇的了,你说的那些朝中之事我都不懂的。”沈淼侧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先放开我。”   霍寅瞥了一眼自己压在沈淼脸颊双侧的手,笑道:“我也没碰到你,我的事儿是说完了,你与我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之后便遇见了你,都认识二十年了,没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沈淼说完这句,忍不住伸手推了推霍寅:“哎哎哎,你离我远些,气息都洒在我脸上了,这太不合规矩啦!”   沈淼刚推霍寅,便听见霍寅唔了一声,瑟缩着肩膀到:“你碰到我伤口了。”   “啊?”沈淼立刻凑过来:“我看看!”   霍寅抬头对她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眼神总是势在必得,他拿准了沈淼舍不得自己,于是上前亲了亲她的嘴。     沈淼吓得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眨了眨眼睛,然后在霍寅眼皮子底下隐身了。   霍寅啧了一声:“哎哟,这还怎么玩儿嘛!”   沈淼趁着他看不见自己,连忙要从他胳膊地下钻出去,霍寅自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怀里钻,偏偏又看不见,伸手想要抓住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抓哪儿了,总之不论抓哪儿沈淼都是一通乱叫。   霍寅连忙放手:“好好好,不闹你了,你回去吧。”   空气中传来一声:“流氓!”   霍寅挑眉欣然接受,然后就看见自己房中的凳子被撞倒,沈淼哎哟了一声,然后房间门被打开,又嘭得被关上。   站在门外的护卫甲只感觉到了一阵风,什么也没看见,也不知道霍寅房门是如何开又如何关的,伸手挠了挠头。   沈淼走后,霍寅这才吐出一口气,以僵硬的姿势慢慢躺在了床上方才沈淼躺过的地方,平躺时,心口的白色里衣逐渐被染红。   窗外的天空太阳落山即将入夜,霍寅伸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回想起方才那个吻,嘴角忍不住上扬。   只可惜沈淼隐身了,否则他就能看见她一定如之前的两次一样,红着脸,那眼神带着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羞,让霍寅忍不住想要再逗弄一番。   赴季老板的宴,沈淼在路上时就非常紧张。   要去芙蓉镇就得出城,这一路的时间也要一个时辰左右,她上次来到芙蓉镇的时候,正好是花开时节,还赶上了灯会,故而整个芙蓉镇都热闹许多。   现下看来,芙蓉镇便不如之前那般喧闹了,马车停在芙蓉镇的山脚下时,便能看见季老板的人。   那人一眼就认出了霍寅与沈淼,连忙带着二人去镇中较为有名的酒楼,正是季老板的产业之一。   站在酒楼门前的时候,沈淼挽着霍寅的手有些紧,霍寅低声道:“夫人若再掐,为夫的胳膊可就得肿了。”   “我有些紧张。”沈淼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两人正在上楼。   霍寅道:“看出来了,早知道便不让你来了,你非跟过来。”   “我上次见到他,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儿,这回若面对面坐着,肯定能想起来更多。”沈淼抿了抿嘴:“而且之前不是说他与那舟山南侧的山匪也有关系吗?我这也是帮你。”   霍寅挑眉:“说得这般好听?”   两人互相损了对方几句,正好到了雅间门前,季老板正在里面与谁说话,霍寅与沈淼到的时候,里面的交谈才停了下来。   季老板率先看到了霍寅,顿时笑了起来:“想必这位就是沈老板吧。”   霍寅领着沈淼进去,沈淼刚进了雅间,便听见一名年轻男子道:“啊……原来是你。”   沈淼与霍寅同时朝那人看去,果不其然,是季老板的儿子,正是那日花灯时,与沈淼猜灯谜的书生。   “哦?你与沈老板夫妇认识?”季老板也觉得新奇。   “有过一面之缘。”霍寅领着沈淼坐在了桌边,自始至终沈淼都不敢朝季老板看去。   霍寅这厢正与季老板说话,谈的无非是给陈县令按月租房屋的事情,季老板与贾老板不同,他比较会做人,在霍寅面前没说霍寅如此做不对,反而夸霍寅有经商的头脑。   实际上,他也对这初入吴州便能拿捏各路消息,将陈县令也不放在眼里的沈老板很是好奇,这才有这顿饭局。   沈淼端着茶杯,深吸一口气,没忍住朝季老板看了一眼。   那人的嘴上还有胡子,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细纹,这回沈淼看清楚了一点,这人的眉尾有一颗痣,这颗痣让沈淼分外熟悉,耳畔顿时响起了声音。   先是水流声,再是蝉鸣。   在沈淼的记忆中,季老板那时候比现在年轻许多,至少年轻了有二十岁,他的怀中抱着一团被布包裹的东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总之季老板的神色很不对劲,似乎在慌张恐惧。   他张嘴说:“银子呢?没有银子,我不能交给你。”   什么东西要交给谁?   沈淼只感觉头皮发麻,她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离得并不近,眼前还有树叶晃过,这一切好似是发生在了一片林子里。   有些熟悉,但是究竟是哪儿?   季老板察觉到了沈淼的视线,脸上有些尴尬,笑了笑:“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叫沈夫人如此看我?”   霍寅的手在桌子底下稍微用力捏了一下沈淼,沈淼这才清醒过来,她的脸几乎憋得通红,立刻就垂下头去,张嘴呼吸,让自己看上去并非喘气那么严重。   她的心脏有些疼,脑海中想要努力忆起那一切,可只要没看见这人,记忆很快就在脑中消失了。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平息下来。   “我夫人前两日感染了风寒,本来是不宜出门的,不过我见她今日好了许多,便想将她带过来透透气,不过现在看来,身体还是不太好。”霍寅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丝帕给沈淼擦了擦脸。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见沈夫人精神恍惚。”季老板垂着眼眸,总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可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沈老板与沈夫人是京城人士?”季老板问。   霍寅道:“我是京城人士,我夫人是卞州的,正好在吴州旁边。”   “哦,原来如此。”季老板笑了笑。   这一餐饭总之吃的沈淼心不在焉,霍寅见沈淼这样,也懒得与季老板周旋了,一餐饭结束之后,他便拱手告辞。   出了酒楼,霍寅便说:“你刚才怎么回事?一直盯着季老板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上人家了呢。”   沈淼总在回忆自己究竟漏了什么,想了许久之后才猛地惊醒。   她立刻抬起头震惊地看向霍寅,张了张嘴道:“我记起来这季老板了!”   “上马车再说。”霍寅拉着她。   两人出了芙蓉镇,入了马车之后,沈淼立刻就道:“我得先说,说完了你再问,否则我就要忘了。”   “你说。”   “我记得我是在一片林子日见到季老板的,至少有二十年前,他与一名男人正在做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沈淼皱着眉,仔细想了想那些逐渐模糊的场景:“季老板的怀里拿着一个包裹似的东西,有水声,还有蝉鸣声,还有一道声音……是小孩儿的哭声。”   “小孩儿的哭声?”霍寅心中怔怔,这事儿恐怕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是!一定有小孩儿的哭声!季老板当年卖了个孩子!”沈淼说完,眼白都泛红了。   她头疼的厉害,喘息越来越严重,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   霍寅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好了,别想了。”   沈淼将头抱起来,深吸几口气,让那记忆在自己的脑中逐渐平息,然后一点一点地散去,唯有将那些都忘了,她才能感觉自己好受些。   霍寅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一只手在她的背后柔顺的抚过,轻声道:“好了,好了。” 第28章 偷听   晚间,沈淼靠坐在床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抿了抿嘴,笑着将手放在自己的肩头上,轻轻道:“好了,好了……”   噗嗤一声,空荡的房间里竟然就这么突然笑了出来。   沈淼恍惚了片刻,骤然想起来自己刚才的举动,立刻摇了摇头,双手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起了红晕。   霍寅这家伙好好说起话来的时候,声音还是挺好听的。   那几声好了,一直在沈淼的脑中徘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次日一早,沈淼便穿戴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护卫丁手中拿着包子,正准备敲门让沈淼起床吃饭来着,手抬起来还没碰到房门,门就开了。   护卫丁一边嚼着嘴里的包子一边道:“夫人吃饭。”   沈淼摆了摆手:“不吃了,我有事出去一趟,对了,霍寅还没起吧?”   “大人还没起。”   “好,如果我回来的比他早,就别告诉他出去过了。”沈淼看了一眼屋外,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她从房内拿了一把油纸伞,披着斗篷就要出门。   护卫甲走过来问:“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护卫丁道:“不清楚,应当是去求神拜佛了吧。”   沈淼的确是要出门求神拜佛了,今日下雨,她想去找土地神很简单,出了客栈去了个没有人的巷子,沈淼收起了伞便顺着雨水一路回到了河中。   自从她与霍寅一起到了这座城,就许久都没有回去过了。   河边有些破旧的石头堆砌的土地庙的庙檐上正在滴水,沈淼就盘腿坐在对面,一只手撑着雨伞,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抿着嘴,皱着眉,一派认真地看着土地神。   “斩神剑?”   “是,您听过吗?”   “听是听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说是有一位好皇帝被奸臣祸害,导致朝野变动,民不聊生,然后上天就赐了一把斩神剑给皇家,专门诛杀奸佞用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淼哎呀一声:“那凡人被这斩神剑刺伤还有的救吗?”   “没的救。”土地神说得坚定:“斩神剑创下的伤口不论是什么灵丹妙药都无法愈合,必死无疑。”   沈淼沉默了片刻,看来的确如霍寅说的那样,他竟然能活下来,当真是个奇迹。   沈淼道:“那若有人被斩神剑刺中了两下还活下来了呢?”   “不可能,凡人不可能活下来。”   “霍寅就活下来了。”   “呵!那是因为霍家的小子他根本就不……”土地神话说到一半,天上突然劈落了一道雷电,就在这河边,将小石子儿劈得焦黑。   土地神连忙止住了话,拍了拍心口,吓了他一跳,果然是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必遭天谴。   “你说……霍家的小子被斩神剑砍伤了?”土地神微微眯起双眼:“你就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想要找到救他的办法?”   沈淼点头:“是啊。”   “他不是没死嘛你管他那么多?”   沈淼顿了顿,稍微低下了些头,放缓了声音,柔柔道:“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不忍心他受苦啊。”   “得了吧!你骗谁呢?你瞧瞧你那少女怀春的样儿,你分明是动情啦!我是不是告诉你不许对凡人动心的?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   “哎呀,爷爷!”沈淼将伞靠在肩膀上,双手合十表示求饶:“我叫你爷爷行了吧!我……这……他……”   “你别给我说你我他的,那霍家的小子……不行,我得好好教训他!”土地神说完,提着拐杖就要从庙里面走出来。     “你要打凡人啊?”沈淼看着那个只有自己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心想若土地当真这个样子去,恐怕会被霍寅一脚踩进地里吧?   毕竟霍寅看上去并不喜欢土地神的样子,土地神也非常讨厌他。   土地神当然不能去打凡人,他只能插着腰原地踏步生闷气,沈淼又问:“当真没有救他的办法?”   土地神道:“除非砍他的人愿意为他流血才行。”   沈淼抿着嘴,问的仔细些:“怎么流血?”   土地神道:“正常人中了斩神剑都活不过一日的,除非刺伤他的执剑者能流一滴血,将血服下,应当有用。”   “什么叫应当啊?”   “我怎么知道?”土地神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我又没见过凡人中了斩神剑还能活的!你现在为了那个姓霍的要与我顶嘴了是吧?”   “不敢不敢。”沈淼撇嘴,这个方法且不说管不管用,那就算管用也做不到啊,毕竟砍伤霍寅的……是当朝三皇子啊!   沈淼正在烦心之际,突然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传来,那两人正在说话,离这里不远,就准备从林子里走出来呢。   沈淼只听见对话里有‘官兵’二字,顿时将自己的身体隐了去,一双眼睛盯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从林子里出来。   才看见一眼,沈淼便觉得头痛欲裂。   那两个人她都见过,一个是之前拐卖了小孩儿的那人,腰上有一把大刀,就连衣服都没换,看上去与那日穿的一样,点头哈腰地对着旁边的男人说了些恭维的话。   另一个男人,便是沈淼上舟山南侧,瞧见的那个似乎是当家的男人,他狰狞的五官非常凶悍,黝黑的手臂上有一个牙印。那两人越走越近,沈淼几乎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呼吸一窒,就像是被人勒着脖子一样难受。   人贩子边走边道:“谢谢夏将军肯卖我这个面子,嘿嘿。”   “我是正好有事要去找陈县令,并非为你单独走这一趟,今后你在陈县令身边办差给我仔细着点儿,千万别出了差错。”那被称为夏将军的人道。   只是沈淼觉得奇怪,这人分明是山匪头子,怎么会是将军?   人贩子连连点头:“是!是!小人也是没办法,在外面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依旧是无所获,想来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要是能再回到夏将军手下办差,那是最好不过了。”   “过去的事,你就给我把嘴封得死死的,若要说出去一个字,我就用你腰间的刀砍掉你的脑袋!”说罢,两人便不再交谈,脚下的步伐快了些。   正好此时,两人从沈淼身边走过,沈淼突然觉得脖子被人狠狠地掐住了,这回不是记忆中的幻觉,而是身体本身起到的反应,与之前不同,是真正面临死亡时的挣扎与窒息感。   沈淼猛地抬起头,张嘴就要痛呼出声,土地神看着她不对劲儿,拿起手上的拐杖就往她肩膀上敲,三下过后,沈淼喘过起来,眼前一片泛花,黑白两色,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非常的快。   她看见了水,大片大片的水,水底还有惊恐的鱼儿,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底掐着她的脖子后面,她拼命挣扎,想要从水中挣脱。   然而那只手的主人死死地把她的脑袋按入了水底的沙石中,无数的气泡从水中翻滚出来,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除了水声和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   沈淼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心跳才逐渐平复,只是脑海中的那些关于水的记忆,却也跟着一点点变得模糊了。   “原来你说的症状便是这样!”土地神在旁边直转。   沈淼点了点头,抚着心口问他:“我会死吗?”   “这条环城河不出问题,你是不会死的,不过方才那情况,分明是你死前身体所受的记忆又再度翻滚了,莫非那两人中,有一个是杀你的凶手?”土地神挠了挠头:“我亦不知你是如何过世的,帮不了你,你若想解决此事,还得自救。”   沈淼伸手扶住了额头:“不行,我得跟着他们。”   “你如今回河里最好。”土地神劝她。   沈淼慢慢站起来,天上的雨也不知何时停下的,她将伞丢到一边,没再看向土地神,垂头丧气地往河里走,打算顺着河回城中。   那两人是要去见陈县令的,这就说明舟山南侧的山匪果然与陈县令苟且,且那个人贩子喊他将军,此事若不搞清楚,会非常麻烦。   沈淼回到了河中觉得自己身体好了些,索性她认识陈县令的府衙,到了县令府就隐去了身子,正好大堂边上有两缸睡莲,当中有水,沈淼便躲进了缸里,早了那两个山匪一步。   山匪没从正门进,是从府衙的后门入的,他们进来之前,陈县令便已经让人将大门关上了。   三人坐在大堂的椅子上,陈县令还得给那山匪头子鞠躬:“夏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指教?”   “此番过来为了两件事,先把简单的解决了,你可还认识这个人。”山匪头子指向旁边的男人,那男人对着陈县令嘿嘿一笑。   “哟!徐海?”   “是了!县令还记得我呐。”   “如何不记得啊,你当初和那季冬都在这府衙中当差呢。”   “我此番过来,也是厚着脸皮,实在没地儿去了,想向县令大人讨个差事来办。”   “这个好说,现在正是剿匪之际,把你随便安进去就是了。”陈县令倒是有些看不起这人。   沈淼想了想,他口中的季冬,应当就是季老板。   “夏将军还有何指示?”陈县令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对着山匪头子。   那山匪头子道:“吴州新来的知府要闹什么?最近大有往南侧来的趋势,莫非是真要与我这边作对呢?你没与他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哎哟,说不得,这新上任的知府是霍家的少爷,当年在京中高中,前几年似乎在大皇子手下办差,此番回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要安心当个知府,恐怕与大皇子另有所图。”陈县令说到这儿,那山匪头子眉头紧皱。   “那你便给我往上头写封书信,我找两个兄弟,今夜便动手,这人不能留!”   山匪头子说完,藏在水中的沈淼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杀霍寅啊!   谁料到那山匪头子功夫了得,沈淼只是一个喘息声,他便立刻听见了不对劲,一双眼睛朝睡莲这边瞧来,压低了声音:“谁?!” 第29章 筹谋   陈县令与那人贩子一同顺着山匪头子的目光瞧过来。   只见大堂唯有放着睡莲的缸,什么也没有,两人同时摸不着头脑地朝山匪头子瞧去。   陈县令尴尬地笑了笑:“夏将军,这……你瞧见什么了?”   山匪头子的目光在缸的周围打量了一圈,总觉得奇怪,又将头伸到水面去瞧,清清的水下只有几根睡莲的根茎,什么也没有。   他微微眯起双眼,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今夜那知府的脑袋便要给我们弟兄下酒。”   “可是夏将军,那知府是霍家的少爷,这霍家……别说整个吴州了,就哪怕是京城也没人能得罪的起,杀了霍少爷,会不会太……”陈县令始终觉得这事儿不妥。   上面还没给他们消息,如何决断也不能完全听这个夏将军的,此人毕竟在山中待了二十余年,虽说叫一声将军,但实际上并不在朝中任有官职,他此事若办得鲁莽,上头要问罪的可是自己啊。   “霍家不过是商人起家,朝中并无势力,这霍少爷而今不也被贬到吴州来了吗?此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此话一出,外头顿时一道雷电劈下,方停的雨,这回又开始下了起来,且雨势很大。   山匪头子看了一眼院中落下的雨,对陈县令道:“我不便久留,此番本来是想问你上头有无回复的,不过见你这个样子也知道信件没那么快送回来,如若上头有吩咐,你需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县令连忙点头。   “你就留这儿了,我从后门走,不必相送。”山匪头子伸手拍了拍人贩子的肩膀,然后从方才过来的方向,绕到了县令府的后门,准备回舟山。   沈淼还在缸中,看见外面下了雨,隐去了身体,慢慢融入雨中,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不过她方才听到的话可是有力的证据,回去之后定要告诉霍寅,让他早有准备。   沈淼回到客栈之后,一天的时间也耽误不少了,霍寅知道她不在客栈,就肯定是去找土地神了,也不知道回来之后是不是又性情大变,土地神有没有给她灌输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   今日外面下了大雨,霍寅半点儿出去玩儿的心思也没有,就缩在房间里看书,还有一些近些年来吴州发生的事迹,好在里面找关于三皇子的蛛丝马迹。   霍寅刚举起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沈淼就推门而入了。   护卫甲、乙跟在了她身后一同进来,四个人留了两个在外面守着。   霍寅一见沈淼的表情,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他问:“怎么了?”   沈淼给自己倒了杯茶,先喝了口茶,才说:“我今天见到舟山南侧的山匪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   沈淼点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土地神告诉我,他或许就是当年杀了我的凶手。”   霍寅见沈淼说这话说的面不红心不跳,顿时朝站在她身后的两名护卫瞧过去。   他忍不住伸手用书盖在自己的脸上,护卫甲与护卫乙纷纷是:“???”   什么?什么土地神?什么杀死她的凶手?   两人往后都退了一步,睁圆了眼睛看向对方,然后打量着沈淼。   沈淼一愣,才察觉不对劲,回头看见两个护卫,她都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跟进来的,不是应该和其余两个一起站在外面吗?   霍寅怎么也不说一声?   沈淼指着霍寅:“你……”   霍寅半垂着头,拿起书对着护卫甲、乙二人挥了挥手,两人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就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后,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护卫丙:“怎么了?”   护卫丁:“挨骂了?”   护卫甲、乙:“……咱们夫人好像不一般啊。”   房内,霍寅单手捂着嘴像是想笑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对着沈淼道:“所以,那人曾经杀了你?你才当上河神的?”   “应当是,因为我瞧见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掐我的脖子,还看到了一些画面,总之是我死前的画面。”沈淼说完,眉心皱了起来:“你想笑就笑,藏着掖着做什么?”   霍寅深吸一口气,抿嘴:“我不笑,如此严肃的事怎么能笑呢。”   沈淼一时有些无语,知道他笑什么,无非是自己的身份又无意间暴露了,谁让她回来满脑子都是关于在县令府听到的话,根本没在意那两人是不是跟进来了。   想到了县令府,沈淼又道:“我跟着那山匪去了县令府。”   “哦?他去了县令府?”霍寅这才正经了起来,挑眉问:“所以他和陈县令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何止不一般,简直是被你猜中了才是。”沈淼道:“我去的时候,他们还没到,到了之后陈县令竟然给那山匪鞠躬,喊他一声夏将军,那山匪似乎地位挺高的样子,两人一番交谈,没少提‘上面’二字,恐怕真的与三皇子脱不了关系。”   “夏将军……嘶,小河神,这回你可给我立了一个大功了。”霍寅说完,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桌案边拿起纸笔便要写信。   沈淼没敢打扰他,等他写完了之后,才好奇的问:“所以果然有问题吗?”   “何止是有问题,我甚至理清了事情的关键,如若此事是真的,朝中的变化将要翻天覆地。”霍寅说完,边推开了房门,对着护卫甲耳语了几句,将信件交给了对方:“务必要你亲自送到。”   “是!”护卫甲将信件藏在了怀中,连东西也没收拾,带了点儿银钱便出发了。   沈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说:“对了,我听那个夏将军说,今晚要找人行刺你。”   霍寅的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地笑了声:“这样,那我就来个瓮中捉鳖。”   沈淼给霍寅通风报信,说了不少有用的消息,霍寅得知晚上会有人过来行刺自己,于是也已经让人回去传话,给知府府衙里的人带个信,别整天就知道好吃懒做装大人,也得有些实质性的举动了。   当天夜里,沈淼和霍寅就坐在房间内,谁也没睡,房内点着灯火,等着知府府衙那边的消息传过来。   这晚下着大雨,窗户外面的风声呼啸,仿佛深夜里的鬼泣,让人心中发毛。   沈淼看向手中拿着书正对着灯火细看的霍寅,他的脸色有些不好,昏黄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更加苍白。   沈淼注意到了他额头上起的汗水,知道他的身体恐怕不太好受,心口的伤口或许已经裂开,只不过是长年累月下来,已经习惯忍耐罢了。   霍寅突然伸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放下书走到床边抱了张被子过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然后对着灯继续看书。   沈淼瞧他当真是怕冷的样子,突然回想起小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   十五六岁时期的霍寅,身体健壮得很,大冬天里就穿两件衣服在雪地里跑,跑到河边河岸上都结冰了,他还能脱了鞋子站在河里要抓鱼。   后来当然是给霍家的人带回去了,生怕小少爷冻坏了。   沈淼轻声问了句:“你是冷,还是疼啊?”   霍寅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已经习惯了,说不上是哪种感觉,总之跟临死前所感受的差不多吧,明日就好了。”   沈淼心中涌上了一阵酸涩,她说:“我让人给你点个暖炉吧。”   “若是有用,我怎么会不用呢,我又不差这个钱。”霍寅朝她瞥去一眼,笑了笑,随后放下了书,稍微打开了一点儿被子对沈淼道:“过来。”   沈淼:“……我不好过去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就……”   话还没说完,看见霍寅那副表情,她就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下去,于是端着板凳凑过去了点儿,嘴里还嘀咕:“我就过来一点点哈。”   霍寅白了她一眼,伸出手拽着沈淼就把她抱在了怀里,给两人裹上了被子之后,一只手从沈淼的肩膀搂过来,又拿起了那本书继续看:“你别动啊,闹得我疼了我和你没完。”   沈淼有些尴尬:“你怎么这么无赖呢。”   霍寅嗤地一声笑出来:“你才知道我无赖吗?”   “按理来说你也算是饱读诗书了,如何性格养的这么差,也不知道霍老爷与霍夫人如何能受得了你的。”   霍寅稍微侧了点儿脸,朝沈淼瞧去:“你能受得了我吗?”   沈淼叹了口气:“受不了又如何,还不照样受着了。”   霍寅呵呵地笑了出来:“是了,他们也应当和你想的一样。”   沈淼白了他一眼,觉着无聊,于是就跟着一起看书。   霍寅看着的书沈淼看不懂,甚至还有些字是她不认识的,看得时间久了就犯困。   屋外的雨还在倾盆,一袭黑影快速地在街道上跑过,一路来到了客栈。   客栈的门已经关上了,护卫乙与护卫丙都在屋子里等着,二楼的窗沿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打声,两人便将窗户打开,护卫丁浑身湿透,将脸上的面纱摘下。   三人立刻朝隔壁走过去,敲了敲房门后,听见了霍寅的一声:“进。”   护卫丁对霍寅拱手:“恭喜大人,此番来了二十二名山匪行刺,两名已死,二十名活捉。” 霍寅轻轻地嗯了一声,护卫丁朝他看了一眼。   霍寅正挺直了腰板一动不动,一开始被他强行搂在怀里的沈淼此刻已经完全放松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护卫丁看见霍寅胸口的衣服上稍微有些红,皱眉道:“大人,这……”   “无妨,反正今夜我也睡不着。”霍寅说完,伸手摸了摸沈淼的头发,轻声笑了笑:“毫无防备啊。”   护卫丁:“那接下来,属下几人当如何?”   “有这些山匪,于我计划有利,留两个人活着就可以了,剩下的都拿去利用。”霍寅又道:“吩咐下去,明日让军队入舟山南侧,别与那里的山匪正面冲突,派人看守即可,但要造出声势,过几日我再去鹿蜂寨一趟。”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护卫丁出了房间,霍寅才扭了扭脖子,轻轻地叹了一声:“看起来瘦弱,还挺重。” 第30章 放线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但是并没有妨碍知府剿匪的脚步,兵队一路往舟山南侧走去,途中有不少收获。   鹿蜂寨依旧被困山中,即便如此,他们倒也过得清闲,一来,凉寨主接受了霍寅的建议,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二来,他也并非与外界隔绝,霍寅每回给他送米粮的时候,都会带来一些外界的消息。   就比如雨停的这日,霍寅上山的时候看见凉寨主,立刻就对他拱手道:“恭喜凉寨主了。”   “怎么?”凉寨主与霍寅几番较量,已然对这人颇为信任,加上霍寅并不是一股市侩的商人气息,天生带了点儿痞性,很合凉寨主的眼缘。   霍寅道:“我方才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这兵队与舟山南侧的正在对抗,两方焦灼了几日,胜负就在今日定下。”   “哦?这么说,我倒是可以一展身手了。”凉寨主立刻站了起来:“沈老板说的兵器,何时能到?”   “凉寨主以为,我今日过来当真只是为了送米粮?”霍寅说完这句,凉寨主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手插着腰道:“快带我去看看兵器!”   两人出了大门,便直接走到了院子里,两车兵器放在了院中,那兵器被厚厚的油布包裹着,看上去大约有五十多把。   凉寨主问:“如何只有两车?”   霍寅道:“这几日接连下了大雨,山间路不好走,我带的手下不够,只能推两辆车上来,山下还有十辆车,刀枪棍棒都有,就看寨中的兄弟合适哪样了。”   凉寨主朝陪同霍寅一道上山指路的小弟瞧去,那小弟连连点头:“是了,债主,我瞧见了,还有十余辆车呢。”   霍寅笑了笑:“凉寨主不放心也是应当的。”   凉寨主听到他这话的意思,就知道他心中有些不快,于是连忙开口:“只是我这手下不会做人,我并没这个意思,沈老板与我做了几趟生意,甚至给我带了不少消息过来,又为我献计,我如何能不相信沈老板。”   霍寅给了护卫丁一个眼神,护卫丁立刻打开了其中一辆车子的油布,车内放着的兵器正在干燥的草堆中,霍寅随便抽出了其中一把,那刀身铮亮,刀口锋利,看上去倒是不花哨,确是个实用的。   霍寅道:“随便哪一位拿自己的兵器上来,可以试试我沈家的兵器如何。”   方才开口说话的小弟这回倒是胆子大,拔起自己腰中的长剑就要过来,长剑刺向了霍寅,霍寅拿起刀身挡住,而后往那长剑上一砍,剑立刻就断了,那刀却是没有半点儿问题。   凉寨主立刻鼓起了掌:“好,沈老板当真是说到做到。”   霍寅将刀放了回去:“凉寨主是否可以交钱了?”   凉寨主立刻点头:“来人,把我准备好的银子给沈老板带回去。”   霍寅开口:“不急,山下还有十车,可要派人与我过去一一检验,只要有一把出了问题,沈某分文不要。”   霍寅说出这话,站在他身后的护卫乙立刻流了一头的汗。   凉寨主见霍寅站的笔直,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大手一挥:“不用看,我信沈老板的为人。”   如若他真的敢缺斤少两,也不会说出分文不要这种话,这话瞧上去是自负,实则凉寨主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做到。   米粮的事如此,兵器亦是如此。   霍寅对着凉寨主拱手:“多谢信任,那我便与凉寨主再卖个人情吧。”   “哦?”   霍寅笑道:“方才我上山之际,瞧见了此山山下的官兵撤去了一半,我亦说了,知府的兵队与舟山南侧的那窝争斗了数日,今日会有了断。我想鹿蜂寨山下的兵撤了,便是最好的证明,那边兵力不足,肯定战火交融,凉寨主此刻再不动手,还等何时?”   凉寨主一听,立刻扬起了手中的大刀:“兄弟们!听见了没有?鹿蜂寨成为舟山一霸,就看今日了!来,十几个兄弟下山将那堆兵器推上来,咱们沿山后往南走!”   听见这话的鹿蜂寨弟兄们纷纷举起了手,有兵器的挥舞着兵器,没兵器的便挥舞着脱下来的外衣。   一时间人声鼎沸,霍寅与护卫乙、丁二人见他们如此,便知道计划成了。   凉寨主的银子拿到,霍寅便对他拱手道:“既然凉寨主要办大事,沈某就不变叨扰,祝凉寨主凯旋归来,届时若还想找沈某做生意,可到李老板那儿寻我去。”   凉寨主哈哈大笑:“好好好!这种场合,你这样的文人的确不能待着,快速速下山去吧。”   霍寅微微一笑,转身带着两名护卫一同下山,走到山脚下,与看守十车的护卫丙相遇。 霍寅道:“走吧。”   护卫丙问:“不等他们来检验?”   “验什么?你脑子坏了?一验咱们还能走得掉吗?”霍寅白了护卫丙一眼:“我刚放出了消息,那凉寨主对我颇为信任,这些兵器做的以假乱真,只要不真的打起来未必能发现不对的地方,我方才放出了消息,要不了两个时辰,鹿蜂寨的人就会到,你去通知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   “是!”   霍寅与护卫乙、丁二人先往城中走,护卫丙使了轻功便往南侧去。   出了舟山的范围几人还不能松懈,等到了城中,护卫乙才松了口气,问霍寅:“大人,你在舟山上的那话说出口,当真把属下吓得不轻。”   护卫丁也点头:“是,我也懵了。”   “凉寨主与我多次接触,大约知道我的个性,如若我不说出这句话,他反而要有疑心,去逐个检查了。”   护卫乙摇了摇头,心想他们家大人看人的本事还真是了不得,一捉一个准,不论是谁都能被他耍的团团转。   护卫丁突然开口:“啊,是夫人。”   护卫乙:“就你眼神好,哪儿呢?”   护卫丁指着一个方向,霍寅也看过去,果然瞧见了沈淼。   只不过除了沈淼之外,还有李夫人,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话,总之李夫人瞧上去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霍寅道:“走,过去看看。”   沈淼也觉得自己有些倒霉了,才刚出门,就被李夫人捉了个正着。   她装病装了有好一阵了,李夫人虽然自己不来,但是李府的下人却是隔三差五就来问候,问问她何时能出门,好与李夫人一同说说话。   沈淼知道霍寅想要摆脱李家,毕竟剩余的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再牵扯下去反而麻烦,故而在看见李夫人的时候,沈淼掉头就走,结果李夫人又瞧见了她……   “妹妹,你身体好了?”李夫人上下打量着沈淼。   沈淼尴尬地笑了笑:“是,近日才稍微有些好转。”   李夫人道:“既然好了,那昨日为何与我府中下人道还不能下床?莫非是妹妹不想见我?” 沈淼抿了抿嘴:“怎么会呢?我来吴州,也就认识姐姐一人。”   “你方才分明瞧见了我,转身就走,难道不是躲我?”李夫人声音带着些许刻薄:“我知道,你沈家家大业大,与我李家交好是我李家走运了,可前段时间咱们还一桌吃饭呢,转脸就不认人,未免也太伤感情了吧。”   沈淼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淼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被李夫人逼得往后退了两步,无意间撞上了一个人。   李夫人神色一变,没说话。   沈淼刚要转身道歉,便看见霍寅那张脸黑的难看,漂亮的眼中带着怒意,瞧向李夫人时半点儿也不客气:“李夫人,有话好说,何故要带着婢女一同欺负我家夫人呢?”   李夫人顿了顿:“沈老板误会了,我怎么会欺负沈夫人。”   霍寅伸手将沈淼护在了身后,开口:“夫人身体未愈,送夫人回去。”   护卫丁立刻点头:“是。”   沈淼还有些话要与霍寅说,刚拉着对方的袖子,霍寅就回头低声道:“你也是,身体不好还出来,若要找我,与下人说一声就是了。”   沈淼:“……”   护卫丁道:“夫人,先回去吧。”   沈淼这才慢吞吞地跟着护卫丁回去,留着霍寅与护卫乙二人站在原地。   霍寅道:“方才李夫人的所作所为,沈某可都看在眼里了,沈某为人并非正人君子,为了某些小事心里不痛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也是常有。沈某起先以为李家可以交好,现在看来……呵。”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李夫人想要拦住他。   是她一时冲动,见到沈淼就以为沈淼病好了要躲她,没想到方才听两人的交谈,沈淼似乎还在病中啊。   这沈老板虽说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但也的确如同她家老爷所说的那样,心思深沉,城府太深,如若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以后赚钱的路子怕是要断了大半。   护卫乙拦住了李夫人的去路,道:“李夫人还是别跟过去了。”   “方才只是误会,我想与沈老板解释解释。”   护卫乙摇头道:“李夫人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欺负我家夫人。”   说完这句,护卫乙便转身跟在霍寅的身后走了。   李夫人站在原地,身后的两个婢女也不知所措:“这可怎么办呀,夫人。”   “能怎么办?如若这姓沈的连老爷的面子也不给,那咱们只能放弃这条大鱼了。”李夫人说完,头疼得很,也不远再逛下去,便要回家了。   霍寅回到了客栈,瞧见沈淼就在大堂等着他,愣了愣,走过去问:“何事这么急?非得等着我?”   沈淼朝霍寅身后看了一眼,知道李夫人没跟过来,于是压低了声音说:“你今日走了没多久,就有只鸽子飞到房间里来了。”   “哦?有人传信过来了?”   护卫丙道:“应当是阿甲。”   沈淼开口:“我怕鸽子太引人注目,便将信件摘下,鸽子放走了。”   霍寅点头:“先回楼上,再给我看。”   如若是护卫甲送信回来,那必然是大皇子那边有了新的进展了。 第31章 身世   霍寅与沈淼回到了房间,护卫乙还有点儿小尴尬,看着沈淼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沈淼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抬起头来对着护卫乙一笑,护卫乙立刻转过身去,拉着剩下的两个人就走。   护卫丙与护卫丁表示他们并不想出房间好吗?他们想知道阿甲说了什么!   护卫乙用眼神瞪了回去:你们两个蠢货知道什么?夫人非凡人啊!   三人走后,沈淼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封信交给霍寅。   信件很小,大约只有手指的长度,霍寅展开看,上面全是蝇头小字,看了一遍下来,他慢慢地松了口气。   沈淼问他:“怎么了?”   “当真是出问题了。”霍寅道:“这舟山南侧的山匪并非普通人,的确是当初在朝为官的夏将军没错,而这个陈县令,二十余年前也是京城的侍郎。”   “都是京城来的?”沈淼皱眉。   霍寅道:“这事情太久远了,证据非常难找,除非能将夏将军活捉,或者找到他们与三皇子那边通信的证据。”   “与三皇子果然脱不了关系吗?”   “何止脱不了关系?这就是一个计划了二十多年的阴谋。”霍寅朝沈淼瞧去:“而你,正是这场阴谋中意外卷入的牺牲品。”   沈淼顿时愣住了,她看向霍寅,没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抿了抿嘴,问:“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不难猜出。”   “什么叫不难猜出?我……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死的。”沈淼慢慢垂下头:“我以前还以为我是天生的河神呢,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也当过凡人,那些记忆我统统想不起来,刚记起一点就忘了,如果一开始不知道便好,既然知道了,我自然想了解我究竟是为何丢掉性命的。”   霍寅抬起手轻轻地将她的脸拖了起来,他看着沈淼那双眼睛,认真道:“如何死的又有何关系?反正不论如何,你现在好好的就行了。”   沈淼一愣:“你方才说你猜到了……那,你能与我说说吗?”   霍寅朝她靠近了些,道:“方才信中给了我几个信息,终于将我脑海中片段的猜测给连在了一起,这事儿还得从二十多年前朝中的势力说起。三皇子的生母是贵妃,贵妃之父又是朝中大臣,只可惜贵妃七年无所出,眼看在宫中地位就要不保,结果贵妃却怀孕了。”   “当时贵妃父亲手下陈县令与你说的那个夏将军都在,但在贵妃生下三皇子之后,这两人一个因为出了小差错,被贬到了吴州,一个是彻底人间蒸发,了无音讯。”霍寅朝沈淼瞧去:“上次你说你见到季老板时脑海中听到了小孩儿的啼哭声,我现在便告诉你,那个小孩儿就是当朝的三皇子。”   “什么?”沈淼睁圆了眼睛:“三皇子不是皇上所生?”   “而今的三皇子非但没有半分皇族血脉,甚至还是吴州穷苦人家的弃婴。”霍寅道:“当年季老板在县令身边办差,做过几趟这种贩卖孩童的勾当,有的富贵人家想声儿子偏偏没有,干脆就在外买一个,季老板便是中间人。”   “难怪当时我瞧见他,他怀里抱着婴儿,对另一个人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原来就是要将婴儿卖到京中?”沈淼微微皱眉:“竟然跑到吴州来了。”   “吴州与京城相隔千里,反而好掩人耳目。”霍寅道:“只是他们会算计啊,怕事情走漏,收买了季老板,让他成了当地富贾,而那个夏将军,利用山匪的名声掩人耳目,便在这里安营扎寨,养了几千精兵为三皇子所用。”   沈淼细细想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朝中人的算计当真如此,那霍寅此番回到吴州却是正确的选择,在那样一个所有人都在筹谋计划的地方,搞不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猜,应当是那日你撞见了季老板与夏将军两人买卖了小孩儿,又被他们发现,这才会被杀人灭口。”霍寅说完,朝沈淼看去。   沈淼顿了顿,她现在回忆不出一丁点儿东西,但她的死因,恐怕真的如霍寅说的这般。   “现在知道自己为何死的了,如何?想起了什么吗?”霍寅问她。   沈淼摇了摇头:“原以为大概会有些震惊,但是我当河神太久了,比当人还久,所以……没什么感觉。”   霍寅轻轻笑了出来:“这样也挺好的,你没那么繁重的心思,活得倒是很轻松,老土地也算是干了件好事,至少把你教的非常可爱。”   沈淼扁着嘴瞥霍寅,霍寅看了看她的嘴,开口问:“做什么?要我亲你呀?”   沈淼:“……”   霍寅笑了笑:“等鹿蜂寨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咱们就回去吧。”   “回哪儿?”沈淼一愣。   霍寅道:“你当沈夫人当上瘾了吗?我自然是回知府府衙,至于你……你若想与我一同回去,我也不介意,但是如果你没想好,想要回到河里,我也不反对。”   沈淼对他吐了吐舌头:“你也没有反对的权利!”   她刚说完这句话,霍寅便倾身过来吻住了她,沈淼睁圆了眼睛,睫毛颤了颤,她抬起的手本来打算推开对方,却在空中僵住不动。   霍寅拉着她的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腰间,唇齿相依,他伸出舌头,撬开了沈淼的嘴唇。   沈淼往后缩了多少,霍寅便往她那边压去多少,直至沈淼实在没办法再退了,只能闭着眼睛任由他的举动。   霍寅搂着她的腰,这一吻的时间稍有些长,房间里安静了好久,桌上的信纸被窗外刮进来的风吹落在地。   霍寅松开沈淼的时候,沈淼的脸通红,耳朵仿佛能滴血似的,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桌子一角,都不敢瞥霍寅一根手指头。   霍寅侧过脸看着她,瞧见了她连额头都是通红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亲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沈淼连忙抬起手挥舞着要赶走他:“哎呀哎呀,你乱说什么呢,离我远些!”   霍寅觉得有趣,还想再调戏,突然听见门外的人说:“大人,鹿蜂寨已经到达地点了。”   “很好,除了一开始送上山的两车兵器,其他的都是灌了泥沙的,抗不过三下,这么些天我让你们养精蓄锐,可别给我出差错了。”   “是!”   来者走后,霍寅才伸手搭着沈淼的肩膀道:“鹿蜂寨被拿下后,咱们就回去了,然后再让关在牢里的徐县令指正李守财,这边的人就算是都清干净了。”   “那……三皇子的人你当如何?”沈淼问他。   霍寅笑道:“三皇子的人我如何能动?”   “你不打算管了?”沈淼瞧向他。   霍寅道:“自然是要管的,不过也得大皇子给吩咐才行,只要找到了证据,这些人不用我亲自动手,只要三皇子在朝中倒台,他们自然不成气候。”   沈淼哦了一声。   霍寅搂着她晃了晃:“所以,你是回河里还是跟我一同去府衙?”   沈淼睁大了眼睛:“我……我自然是回河里。”   霍寅长长地哦了一声:“占了我的便宜就想这么不认账不负责了是吧?”   沈淼连忙抬起头瞪他一眼:“谁谁谁占你便宜了!分明是你你……你!”   霍寅道:“那我负责啊,你嫁我吧。”   沈淼一瞬愣住了,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说的太过轻飘飘,仿佛玩笑一般,霍寅那张脸还带着笑意,半分认真的意思都没有。   沈淼却听得心脏狂跳,脑子里已经在认真考虑一个神仙嫁个凡人之后的后果了,反正土地神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到时候又是一番啰嗦。   “你……你别乱说话了,我回房间去了,你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没一句能信!”沈淼连忙推开他,收回了视线,压制住心中的躁动,连忙打开了房门就出去。   护卫丁见沈淼出来,笑着问:“夫人在里头说什么呐?”   沈淼推开护卫丁:“问你家大人去。”   护卫丁:“……”   房门正好是开着的,护卫丁伸了半个脑袋进去,笑嘻嘻地问霍寅:“大人在里面说什么呐?”   原以为会是护卫甲的传信,却没想到霍少爷两只脚高架在桌子上,靠着椅子一派悠闲,脑子里还是方才沈淼脸红心跳的模样,这一吻当真是值得。   他道:“说婚事呢。”   隔壁传来一声:“什么婚事啊!你别乱说话!”   护卫乙、护卫丙、护卫丁三对视线来回看了一圈,了然地耸了耸肩,好了,这未来的夫人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就这个了,准这个了,没跑。   这一个下午,霍寅一直都在等山中的消息。   几千个精兵这几日都在了解地形,并且布置机关,就等鹿蜂寨的人来。   霍寅让其中一半的人假装南侧的山匪,穿着兽皮的衣服与自己人对抗,鹿蜂寨探路的人表示双方各有损失,且看人数,起码去了一半。   凉寨主在暗处又等了半个时辰,这才举起大刀,让人冲过去。   与此同时,安插在凉寨主周围的官兵也立刻报信回去,让人做好准备。   凉寨主骑着马在山间冲入人群的时候,也已经料到了那官兵与南侧的山匪会一起打向自己,不过这些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他又有神兵利器在手,根本不成问题。   只是凉寨主过于自信,他手中的大刀没问题,但是许多兄弟手中的刀剑却是残次品,稍微一用力便被折断,还在马上的凉寨主满脸震惊:“怎么回事?!这刀剑莫非有问题?!”   手下人道:“寨主!当真有问题,里面灌了泥沙,不堪一击啊!”   凉寨主坐在马上仰头咬牙切齿大喊:“这姓沈的骗我!撤!”   没有兵器的山匪即便多于对方双倍的人数,也无法与对方匹敌。   却没想到,就在凉寨主准备撤离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想起了吼啸声。   那些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的官兵却依旧能打,而他也不知何时到了一个山凹处,这里地形于他不利,山峰周围全都是骑着骏马手拿弓箭的官兵。   弓箭拉满,前来的鹿蜂寨的人,包括凉寨主都被困在其中。   装作山匪的官兵纷纷退到了两旁。   凉寨主坐在马上,看着自己已经被困,再无逃跑的可能,而他手下,唯有几人的手中尚还握有兵器,能够稍微抵挡,其余的人都无还击之力。   鼎丰客栈内,有人匆匆上了楼与护卫丙说了几句话,护卫丙脸上立刻扬起了笑意,回头道:“大人!成了!我方死伤二十余人,但鹿蜂寨包括凉寨主在内,悉数被拿。”   霍寅慢慢合上了书,深吸一口气,很好,不枉他花那么多钱,这回总算是赚回来了。 第32章 婆媳   鹿蜂寨被剿了,两千多人的寨子,一下子空了大半,凉寨主被捉之后,霍寅并没有让人带着他们□□以告民众,而是直接关押在了城外的宅子里。   他们身上都带着锁链,兵器被剿,每天只能吃一餐饭,手足无力,不能逃跑。   霍寅只留下一小半的人作为看守,剩下的那些人都杀入了鹿蜂寨的老巢,将剩下的几百人悉数捉回,能活捉就活捉,不能的当场便杀了。   在凉寨主被俘之后,霍寅有考虑要不要过去给对方一个惊喜,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都已经骗了人家了,再过去落井下石也不好。   沈淼得知霍寅的想法后,还一副惊讶的脸看向他:“真瞧不出来,你可从来都是落井下石的人。”   霍寅当时展开了折扇,抿嘴摸了摸下巴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带着护卫三人一同走在离开这座城池,通往回去的路上了。   护卫乙正在赶车,护卫丙与护卫丁坐在马上打了个哈欠,看着头顶火热的太阳,算了算时间,对着马车道:“大人,咱们来吴州也有几个月了。”   霍寅掀开车帘吹了会儿风,也的确察觉了这个天气的热度。   他刚回来的时候,吴州的天气还很冷,有些地方的积雪未化,河里的水都是冰凉的,说出话来冒白烟儿。不知不觉时间也过去了,几个月下来,天气越来越热,他扇子不离手,衣服也越穿越少了。   想到这里,霍寅回头看了一眼沈淼。   沈淼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罗裙很薄,腰间的腰带细细一道,刚好将她的纤腰勾勒了出来。   霍寅挑眉,心想天热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小河神穿的就很凉爽嘛。   此番回去的路途稍微有些远,马车直至日落西山了才到城门口,就差一步城门便关了。   霍寅入城之后直接往府衙而去,马车停在了府衙门口,护卫乙下了车,掀开车帘扶着霍寅与沈淼下来。   霍寅刚从马车里出来,一直站在府衙门口的管家就连忙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少爷回来啦!”   霍寅嗯了一声,管家又道:“少爷路上累不累?热水已经备好了,饭菜也都布上桌,少爷是先用饭还是先沐浴啊?”   霍寅抿嘴伸了个懒腰,然后打开了扇子晃了晃,扬起头看向府衙招牌,再看向霍夫人差来的管家,忍不住摇了摇头,颇为自在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身后的沈淼扯了扯嘴角:“腐败。”   管家朝沈淼看了一眼,没见过,也不知哪儿来的女子,竟然敢这么说他们家少爷,知不知道少爷当官之后已经很勤俭了?夫人都怕少爷受人非议,只配了二十个家丁而已啊!   “这位姑娘是?”管家问。   霍寅随意地瞥了一眼沈淼,风轻云淡道:“哦,她呀,霍家未来少夫人。”   管家:“???!!!”   沈淼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双手猛地推了一把霍寅的后背:“乱说什么呢你。”   霍寅被她推得往前走了两步,脸上还带着得意哈哈笑了两声,三个护卫无奈地摇了摇头跟过去。   留着管家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这是未来的少夫人?他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嘶,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知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存在哦。   霍寅带着沈淼入了府衙之后,学着管家问了句:“夫人是打算先用饭呢还是先沐浴啊?”   沈淼想了想:“先吃。”   霍寅点头,扇子挥了挥手:“好嘞,先吃。”   两人掉头就往用餐的地方过去,护卫乙回头看了一眼,问护卫丙:“管家呢?”   护卫丁道:“我看见他往霍家跑了。”   护卫丙哦了一声:“也是,山匪的事情告一段落,是时候得告诉霍夫人,商量一下大人的终身大事了。”   护卫乙抿着嘴没说话,护卫丁与护卫丙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平日最好奇了,怎么什么也不说啊?”   护卫乙往后退了一步:“说什么?姻缘天注定。”   护卫丙双手环胸:“你很奇怪。”   护卫丁也点了点头:“你有问题。”   护卫乙吞了吞口水,朝两个人凑过去,小声道:“我与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千万别声张出去。”   “你说。”   三人神秘兮兮地凑在了一起,护卫乙道:“咱们的未来夫人不是人。”   “你怎么骂人呢!”护卫丙与护卫丁纷纷撸起袖子:“找揍吧你!”   “我说真的你看你们又不信。”   “废话别说,夫人为人那么友善,你还骂她,不管了,先打一顿!”   霍寅和沈淼刚走到吃饭的地方,听见身后有动静,两个人转身看过去,刚好看见三名护卫在房梁与屋檐上上蹿下跳,整个院子里你追我赶的。   霍寅晃了晃扇子,哎了一声:“有武功就是好,还能飞着玩儿。”   沈淼双手做喇叭状,对着那三个根本让人无法捕捉位置的人道:“别玩儿太久,记得吃饭啊。”   霍寅摇了摇头,伸手搭在了沈淼的肩上,一副无奈的模样:“是这样的,他们就是顽皮,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原来如此,那咱们先吃吧。”   再说老管家,刚从知府的府衙跑出来,便一路往霍府而去。   要说霍家的大门,那在整个吴州是找不到的宽大富贵,那大门的石狮子的眼睛是宝石,脚下踩着的球是玉做的,足金的牌匾挂在门口,根本不怕人偷。稍稍被人刮一点儿下来,他们都发现不了。   管家到了霍府便要进去见老爷和夫人。   霍家的老两口也是恩爱,这么些年从来都不吵架,唯一的问题就出在惯着霍寅的身上,在霍寅小时候,每当他犯了什么错,两个人都会怪对方太过娇惯儿子,可又舍不得数落霍少爷,于是就只能一直这么循环下去。   管家找到霍老爷与霍夫人的时候,两人正在院子里下棋。   霍老爷手上握着黑玛瑙,撑着下巴苦思冥想,另一边的霍夫人对此显然游刃有余,脸上带着必胜的笑容,也不催促。   管家立刻弯腰喘着气道:“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霍老爷与霍夫人一听霍寅回来了,棋也不下了,霍老爷一子落下,霍夫人赶忙一招通杀,两人问:“是到了府衙吗?”   “是。”   “那你怎么不随行伺候着呢。”霍夫人责备。   管家哎哟一声:“夫人,这……少爷回来就算了,还带了个姑娘。”   “我儿出息啦!”霍夫人拍着霍老爷的肩膀就笑:“老爷,寅儿二十三啦!我十年前就想给他寻觅良缘,都过去十年啦!他终于晓得要成亲啦!”   管家一想不对:“夫人……不去问问这姑娘是何来历?”   霍夫人立刻对管家道:“问什么问?!把人家姑娘问跑了怎么办?”然后双手合十眼看向天空:“感谢上苍终于让我儿想通要娶媳妇儿了,老爷!你不开心吗?”   管家看向那头的霍老爷,霍老爷本也就算是老来得子,霍寅不肯成亲这事儿也的确是他这么些年迅速长白头发的原因,听见这个消息怎么能不开心。   他都快要趴在棋盘上哭了啊!   霍夫人提着裙子就站起来:“快!快带我去见见。”   管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发展有些不对呢?霍家家大业大,想要攀附霍家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个家里有小姐的贵人们不知每天有多少个上门问亲事,只要是霍少爷一句不见,霍老爷与霍夫人通通就给打发了。   现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霍夫人在去府衙的路上捻着佛珠就在念叨她儿媳妇儿一定相当好看。   管家觉得霍家一家人都有些怪怪的。   沈淼吃完了晚饭,便洗漱去了。   霍寅给她在府衙安排了一间房,与他是一个院子的。   本来沈淼不打算住在这儿,吃完了饭就笑着说要回去了。   霍寅道:“天色这么晚,急着回去做什么?明天再走吧。”   沈淼摇了摇头道:“你府衙门前就是河,我往里跳就成。”   霍寅又道:“那晚上还有甜品呢。”   沈淼有些犹豫:“要不你半夜让人给我倒河里?”   霍寅板着一张脸,沈淼这才颇为无奈:“好嘛好嘛,就住一晚上,明个儿我还得去找土地爷呢。”   就这样,沈淼才在府衙住了下来。   不过霍夫人对霍寅是真的非常好,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便有花鸟鱼石,一样都不差,晚间沈淼穿着干净的新衣服,躺在小池塘边的凉椅上,一边给池子里的鱼儿喂吃的,一边哼着小曲儿。   霍夫人到的时候,正好从这儿过,只瞧见了沈淼的一个背影,站在不远处听沈淼在那儿哼小曲。   管家站在霍夫人后面看见了霍夫人的脸上出现只有对着霍少爷才会出现的母爱慈祥的表情,默默移开视线。   霍夫人双手握在一起,哎哟一声:“儿媳妇儿哼的真好听。”   管家在后头赔笑:“是,是挺好听的。”   刚与手下人交代完事情的霍寅正准备回房间沐浴呢,然后就看见自己住的院子门口站着一排人。   霍夫人为首,之后是管家,再是四个霍夫人随行的婢女,再是护卫着霍夫人一路过来的六个家丁。   一行十二个人,纷纷朝他院子里看过去。   霍寅走过去一瞧,沈淼正傻兮兮地在喂鱼,而且哼了非常难听也听不懂的小曲儿。   霍寅清了清嗓子:“娘,您在干什么呢?”   沈淼听见这句话,猛地转过身来,也不知道自己身后何时出现的一排人,吓得她往后缩了缩,霍寅顿时睁圆了眼睛想要过去拉:“小心!”   结果没拉着,‘噗通’一声,沈淼掉进了小池子里。   霍夫人哎呀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呀?!去救人呀!”   沈淼在池子里扑腾了一会儿,然后扶着石头站起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小池塘的水不过才到她的腰,她连忙摆手:“不碍事,不深。”   霍寅先是看了一眼霍夫人,再看向沈淼,大致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了。 第33章 宠妻   沈淼见过霍夫人很多次,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霍寅上京赶考后来高中的那几年,她所有关于霍寅的消息,都是隐身蹲在了霍府的屋檐下,听霍夫人与霍老爷说的。   不过像今日这般如此正式的见霍夫人,沈淼还是第一次。   她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本来是想逃的,后来一想自己逃了留着霍家一家人尴尬收场,她又在知府府衙不见踪影,怎么也说不过去,于是还是乖乖的,在正厅与霍夫人正式会面了。   只是这会面的场合,沈淼有些捉摸不透。   霍夫人坐在主位上,霍寅就坐在她身边,两人手上都端着茶。   霍寅端着茶一直在喝,一边喝一边笑,恐怕是想起来方才沈淼从河中爬起来时,怀里还揣着两条鱼。   而霍夫人,端着那杯茶已经一刻钟了,动也没动,就露出让人说不清是什么的笑容,分外慈祥地看着沈淼,抿着嘴也不说话,让沈淼有些无地自容。   霍寅一杯茶都喝完了,这两人还没说上话呢,他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把茶杯放下,道:“娘,您要是没什么事儿不如先早些回去睡吧。”   霍夫人摇头:“让我再和儿媳妇儿聊会儿。”   沈淼:“???”   霍寅:“您来了这么长时间,一句话也不说,光盯着人家看了,她脸皮薄,等会儿就能给您看跑了您信不信?”   霍夫人立刻低头喝了一口茶。   沈淼:“……”   霍寅叹了口气:“她叫沈淼,是我……儿时的伙伴,尚且还不是您儿媳妇儿。”   霍夫人听见霍寅这么说,立刻放下了茶杯,皱着眉头苦着脸:“你还要玩闹到何时啊?城西头老张家的儿子就比你大三岁,孙子都快抱上啦!你再瞧瞧你!你别说儿子了,你连婚都没成!”   霍寅:“……”   “寅儿,你不体谅我,你也体谅一下你爹吧,他已经快七十了,也不知能不能等到你成亲呀!”   霍寅默默地朝沈淼瞧去,沈淼立刻将背贴紧了椅子,看她做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啊奇怪了!   霍夫人将矛头从沈淼的身上挪到了霍寅的身上,霍寅成功转移了霍夫人的视线,沈淼才得以喝一口茶喘一口气。   霍夫人数落了霍寅许长时间,霍寅终于听不下去了,连忙道:“是,是,好,今年就成亲,您快回去吧,我再派人跟着您,省的路上不安全。”   霍夫人一听:“当真?今年就成亲?!”   霍寅点头:“是了是了。”   霍夫人立刻哈哈笑了起来,旁边的婢女连忙扶住她,就怕她一个高兴没看路,摔哪儿了。 送走了霍夫人,霍寅这才叹了口气坐在了沈淼边上。   沈淼往旁边挪了挪,霍寅又往她那儿近了近。   沈淼问他:“你准备娶谁?”   霍寅皱眉仔细想了想:“京城是有几个女的想要嫁我来着,不过离得太远了,我想一想城中似乎有几家女儿还未许人的人家家底殷实,在她们当中选一个也不错。”   沈淼:“……”   霍寅朝她看去,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伸手戳了戳沈淼的眉心:“你瞧瞧你这眉头皱的。”   沈淼撇过脸:“我没皱。”   霍寅沉默了会儿,又说:“为何你分明喜欢我,却又偏偏不承认呢。”   沈淼听见这话,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她的心跳极快,视线都不敢落在一处,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何时被他看透的,而且就这么突然说出来了。   霍寅又道:“我说今年成亲,不过是给我娘个安慰而已。”   沈淼眨了眨眼睛,依旧没回头看他。   霍寅又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明日便以知府的身份邀陈县令吃饭,等着陈县令往舟山上与京城传消息,只要消息传出,便有了他们勾结的证据,届时我就要入京了。”   沈淼这时候才将头转过来:“你要入京?”   霍寅朝她笑了笑:“是啊,鹿蜂寨被剿,我总得给朝廷一个交代吧,至于三皇子的身世,这个与我无关,不过是顺道给大皇子通风报信一下而已。”   沈淼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烦躁。   霍寅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突然伸手将沈淼搂在了怀里。   沈淼伸手连忙想要推开他:“你……你怎么又抱上了。”   霍寅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被压制,但是依旧能让沈淼听见:“我手中若有面镜子,定要让你自己瞧瞧,瞧瞧我说我要与别人成亲时你有多吃醋,瞧瞧我说我要入京时你有多不舍。”   沈淼的心在这一瞬便开始不安了起来,她的手捏紧成拳,想要反驳霍寅的话,脑海中已经想到如何反驳了,偏偏说不出口。   她虽瞧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不代表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霍寅的手缩紧了些,然后稍稍抬起头,在沈淼的耳垂上咬了一口,低沉的嗓音道:“口是心非说的便是你。”   沈淼侧过脸,霍寅这才慢慢放开了她,一只手落在了她头上,轻轻摸着头发:“如何?你是准备与我一同入京,还是准备在吴州等我回来娶你?”   沈淼道:“你明知道我离不开吴州的。”   霍寅点头:“那便是等我回来娶你了,放心,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唯有答应了。”   沈淼:“……”   她才不是这么说的呢!   不过……听见霍寅这么说,她心里倒是有些许开心,面上不表露出来,免得霍寅骄傲自满。   霍寅又问她:“那……我要不了多久就要走了,你能否就在府衙里住着,我让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等我走后你再回河里去?”   沈淼双手环胸,稍稍抬起了点儿下巴,挑眉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道:“嗯……那我得好好考虑了,毕竟我许久没回去,河里的鱼虾蟹定然非常想念我。”   霍寅瞧她着带着些许骄傲的样子,笑得温柔:“他们如何会想念你呢?他们只要催着你回去,我便在外雇几十个渔民,一通捞走算了。”   沈淼立刻伸手指向他:“你你你……你不许对我的朋友无理!”   霍寅继续笑,沈淼转头哼了一声:“最好是有好吃的好喝的。”   沈淼这算是答应霍寅在他回京城的这几天都在府衙里了。   第二日一早,护卫乙果然差人出门,骑马给陈县令传个消息,说是知府回吴州就马不停蹄的剿匪,如今剿匪颇有成效,且鹿蜂寨也悉数捉拿,便要安稳几日,让吴州地方的大小官员,都来城中做客。   的确,也有不少官员在霍寅上任知府的时候想要与他攀关系,给知府府衙送了不少礼,不过这么长时间,也没人真正见到过吴州知府的样貌,唯有那几个心眼足的人,在知府回来的第一天看了一眼。   陈县令本来是心眼足的那一个,在收到要去吃饭的消息时,也问了临县的县令,确定对方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便要与对方一同过去。   霍寅给足了大家准备的时间,约定的时间是隔日。   在宴会到来之前,霍寅抽了个时间带沈淼在城中好好转了转。   反正是霍少爷出钱,沈淼还担心什么?不用自己变银子,想买什么买什么,身后还跟着护卫三人帮忙拿东西,简直不要太自在了。   霍寅见她已经买了许多,吃的玩的用的拿了一堆,身后除了护卫丁还有一只手是空着的,其余两人面前的东西几乎遮挡了视线,就快走不动路了。   于是道:“之前也不见你经常来城中玩耍,原以为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看来并非如此啊。”   沈淼顿了顿,咧嘴朝他笑了笑。   她才不能告诉霍寅,她之前之所以不来城中,就是为了怕碰见霍寅。   十多岁的霍寅简直是个混世大魔王,走哪儿哪儿的人都怕他,沈淼当时与他不对付,河中的鱼虾蟹不知道被他欺负了多少,自己还要天天被威胁填河,整天只盼望霍少爷别到河边来,哪儿还会主动入城找他的份儿?   不过在霍寅走了之后嘛,她倒是经常会入城来吃点儿好吃的,找个听书的地方听故事,偶尔会去霍家打探一下霍寅的消息。   沈淼回到知府府衙的时候,护卫乙、丙、丁三人手上统统拿满了东西。   沈淼买东西买得高兴,霍寅花钱花得开心。   让沈淼先回去沐浴而后休息一下,霍寅吩咐厨房准备晚餐,多做一些沈淼爱吃的菜。   护卫三人将东西全都搬到了沈淼的房间里后,便到书房里去找霍寅了。   霍寅正拿着一封信,是护卫甲传回来了,告诉霍寅大皇子有所举动,让他务必快些拿到证据,然后回京一趟。   霍寅早就猜到会是如此,所以已经安排下去了。   护卫三人正笑呵呵的说这些什么,霍寅听见护卫丁笑得最为夸张于是问了句:“你们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护卫乙道:“阿丙说大人变了,以往我们花钱买个糖,还得被大人数落一番呢。”   霍寅嗤了一声:“我也算是宠你们了,你们买的那是什么糖?京城蜜风斋的糖糕二两一块,不该数落吗?”   护卫丁道:“所以今日大人花了五十多两银子还在笑,可见大人变了。”   霍寅往椅子上一靠:“那得看是给谁买了。”   护卫丙哈哈出声:“夫人给我们也买了不少。”   霍寅点头:“我知道,会从你们月前里扣出来的。”   护卫乙、丙、丁一瞬收起了笑意:“……”   霍寅展开扇子哈哈大笑:“你们真当本大人蠢呐看不出来你们在后面窃窃私语又拉着沈淼说话,让她给你们买东西呢?在京城惯出来的坏毛病怎么还没改呢?有钱能乱花吗?有钱就能铺张浪费吗?”   护卫乙、丙、丁:“大人教训的是。”   门外家丁哆哆嗦嗦,他总觉得书房的气氛有些微妙,鼓起勇气稍微大了点儿声音道:“少爷,饭菜备好了。”   “给沈姑娘的燕窝备好了?”   “备好了。”   “苏花斋的糕点呢?”   “每样都买了一份。”   “糖心蜜饯没少吧?”   “都放在屋里了。”   “金丝……”   “全都有。”   霍寅满意的点头:“行,吃饭去。”   护卫乙、丙、丁:“……”   大人你不公平! 第34章 遇神   霍寅请各个官员吃饭,沈淼自然是不能去的。   不过霍寅有他的正事儿要办,沈淼便能清闲一天,不用被他拉着到处跑,于是想要回河边,找一下土地神,说一说她和霍寅的事儿。   霍寅出门只带了护卫丙和护卫丁,护卫乙就一直跟在了沈淼的身后。   沈淼说要出城时,护卫乙大约猜到了她要去哪儿,一边驾着马车一边紧张得直抖脚。   出了城,沈淼就掀开了车帘,她靠在车边还没说要去哪儿,就见护卫乙已经熟门熟路地将她往城外护城河的土地庙方向去,嘴角扬了扬。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沈淼突然开口,吓了护卫乙一跳,他握着缰绳的手忍不住颤抖,声音跟着发颤:“知知知,知道。”   沈淼嘿嘿一笑:“你别怕,我是神仙,又不吃人。”   护卫乙心中砰砰直跳:“我不怕,是敬畏。”   沈淼单手撑着下巴:“对嘛,你这才是正常人看见神仙的表现啊,你瞧瞧你们家大人,那小子知道我是河神的时候……除去他三岁的那一年,接下来的每一年都不把我当个神仙对待。”   护卫乙心里开始想着这些话他好不好和沈淼说呢?   一来对方是河神,河神的私生活他好不好插嘴?   二来对方谈的另一个人是霍寅,霍寅是他家大人,他家大人的私生活他好不好数落?   沈淼就没想那么多,把自己遇到霍寅之后的苦水都给护卫乙说了一通,说完还伸手拍了拍护卫乙的肩膀道:“也亏得你们几个能忍得下他,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半夜起来把他的头发给剃光以作报复吗?”   护卫乙吞了吞口水,一边抖着脚一边回答沈淼:“其实大人人很好的,我们兄弟四个本来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因为牵扯了朝中纷争,被人派去暗杀六皇子,又被六皇子的人发现,成了死囚,如果不是大人救了我们,我们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哦?他如何把你们从六皇子手中救出来的?”   护卫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六皇子生性好赌,大人和他赌回了我们四个人的命。”   “你们本来是在大皇子底下办差的?”沈淼问。   护卫乙回头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人是神仙,还是未来的夫人,没啥不能说的,于是点头道:“是,本来是大皇子养的死侍,大皇子总共养了五十多名死侍,我们几人只是比较倒霉,被大人救了之后,又因为任务未完成,被大皇子打杀。”   “又是霍寅救你们?”沈淼问。   护卫乙点头:“对,所以说,大人虽然嘴巴有时候说话挺让人不舒服的,但是为人确实不错,我们兄弟几个跟着他,从来没后悔过。”   沈淼眯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跟霍寅在一起呆久了,所以心思多了些,又或者是她对霍寅太了解,这护卫四人倒是很单纯。   霍寅这么做,很显然是怕自己再京城莫名其妙又被陷害要死了,所以才打算用这种方法收买四个人,让他们保护自己吧……   这话还是不说出来了,沈淼伸手扇了扇风,免得说出来之后惹得护卫乙哭。   马车开到了河边上,护卫乙便扶着沈淼下车,沈淼瞧见了土地庙,就让护卫乙在车上等她,自己朝土地庙走去。   刚走到土地庙旁边,沈淼就听见了土地神开口:“你都回来做什么呀?直接住进霍家不是更好吗?”   沈淼往土地庙跟前一坐,双手抱着膝盖,睁圆了眼睛看向庙宇中的小人儿。   “你生气啦?”   “我哪儿能生你的气呢?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我也拦不住啊。”   沈淼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生气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嘛,我……我知道我动心是不对,可是感情这种事情,不是我说控制就能控制的对吧?”   土地神从庙宇中走出来,矮小的个子抬起头便数落沈淼:“你明知道霍家那小子是个流氓,你还对他动感情,你可知神仙若要与凡人成亲有多难?日后他若负了你,你到哪儿哭去?”   沈淼睁圆了眼睛,没管土地神说的一长串,只感叹:“原来神仙真的能与凡人成亲啊?”   “不能!”土地神皱眉:“那得遭天劫,往你身上劈三十道雷,打得你神魂离体,你就拖着个残病的身体去跟霍家的小子成亲,你愿意?”   沈淼抖了抖肩膀,伸手抓了一下脸颊:“也……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你疯啦?!”土地神的胡子都被气竖起来了,一根拐杖在地上死命地戳。   不远处听见声音的护卫乙往沈淼那地方瞧去,瞧见了一个大概只到人膝盖高度的矮个子老头儿,护卫乙立刻伸手捂住嘴巴。   啊!这就是土地神啊!他一连见到好几个神仙好激动啊!果然跟着大人就是有好处,搞不好以后寿命还能拖长点儿呐!   沈淼扁着嘴,缩了缩肩膀:“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你之前与我说过霍寅他有仙缘,他的仙缘应当就是认识我吧?如若命中注定有仙缘,也应当不会不能与我在一起吧?”   土地神摇了摇头:“肯定都是月老给我惹的麻烦,神仙与凡人在一起,他这是要害你啊!再等个几十年不行吗?等霍寅他耗完了今生,到时候你们再……也成的呀。”   沈淼盯着土地神,就见小老头儿原地走了好几圈也没停下来,只顾着自言自语,沈淼问他:“土地爷,你在说什么呀?”   土地神瞪了沈淼一眼:“哎呀你要成亲就成亲嘛!”   “你同意啦?!”沈淼立刻笑了起来。   土地神甩了拐棍双手一摊:“那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当真拉着你去遭天雷啊!”   “我连天雷都不用受啦?!”这简直是意外惊喜一个接一个啊。   土地神叹了口气:“本来你这缘分,算好了应当是七十多年后才到的,谁料到那月老恐怕是喝多了或者是脑子坏了,生生地给你往前扯了,那便只好如此了。他霍寅有仙缘,你若想让他娶你,那便要让他摆好供台,必备物品一样都不能少,祭苍天,拜大地,得上苍准许,你们才能成亲。”   沈淼没管这些,摆了摆手:“反正届时再来问你,你懂得多,便只能操劳你了。”   土地神:“……我是造了什么孽哟把你给弄回来了。”   沈淼嘿嘿一笑:“那我能让你……让你给我当高堂,给你请茶吗?”   土地神眉头一皱:“不然你还想请谁?月老吗?”   “可以吗?”   “不行!我和他前两天才因为你的事打了一架,不想看见他。”   沈淼点头:“行行行,你是我爷爷,是我亲爷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土地神呵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朝庙中走去,还不忘回头瞪了她一眼,算是警告:“希望他不负你,你别后悔。”   沈淼抿了抿嘴,双手握在了一起,睁圆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心里虽然很没底,但是霍寅与她表露过好几次心扉了,应当……不会负她吧。   沈淼与土地神谈拢了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到马车边脸上还扬着笑。   护卫乙问沈淼:“大人……还能娶您吗?”   沈淼朝他瞥了一眼:“那就看他想不想娶了,怎么了?”   护卫乙笑着摇了摇头:“没,我得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他们几个。”   毕竟沈淼是河神,对他们还这么好,有时候霍寅指着他们几个要数落的时候,沈淼还会主动站在他们跟前怼霍寅,这样好的夫人哪儿还能找到第二个呢。   沈淼这边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她既然起了这个心思,必然要先和土地神谈妥,土地神都不反对,沈淼嫁人也嫁得安心嘛。   再看霍寅这边。   吴州除了霍寅一个知府,总共还有七个县令,徐县令早早就被霍寅给关起来了,所以到场的便是剩余的六个县令。   陈县令因为剿匪的事情与知府多多少少有些牵扯,在霍寅到场之前,五个县令都围着陈县令转,想要打探一下这霍家少爷到底是何许人也。   陈县令双手一摊,只能说出两个字:“不知。”   六人等了大约一刻钟才到霍寅与他们约好的时间,而就在此时,霍寅的骄子停在了酒楼门口,先是护卫丙丁二人进来,掀开了门帘,再弯腰领霍寅进来。   陈县令只觉得这两个护卫有些眼熟,等到穿着便服的人进来之后,陈县令的眼珠子才算是真的瞪出来了。   “你……”陈县令伸手指向霍寅。   霍寅朝他看了一眼,笑了笑:“多日不见,陈大人似乎瘦了不少。”   陈县令抖了抖手,这才察觉自己这举动不太对,于是连忙跟着其他同僚一起站起来,对着霍寅鞠躬道:“知府大人。”   霍寅对着在座摆了摆手,算是省去了这个礼仪,而后落座在主座,这才开口说话。   “本官在入吴州前遇到山匪,险遭不测,所以让手下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入了城,几位大人以后可不要认错人了。”霍寅说完,几个县令纷纷拱手:“知府大人说笑了,此番我等必然不会弄错。”   霍寅又将目光落在了陈县令的身上,笑道:“不过本官为了剿匪,所以化姓沈,到了临近舟山的夏城中待了几个月,故而这几个月都没怎么与各位联系,只为了不让山匪起疑,现下鹿蜂寨已除,便要与各位大人见面,才设宴相请。”   几人继续拱手:“多谢知府大人请宴。”   霍寅知道,吴州一直无法发展起来,与在座各位都脱不开关系,徐县令勾结山匪,陈县令又是三皇子的一派党羽,剩下的五个县令也不能说全然干净,各中肯定还有与地方乡绅鱼肉百姓,或者是收受贿赂之辈。   霍寅此番请他们过来,也是要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出端倪。   一餐饭下来,他没怎么打击陈县令,对各个县令的关系都是点到为止,不亲近,也不反对他们亲近。   酒足饭饱之后,几位县令都坐会轿子里或者马车里,准备回去,唯有陈县令还站在门口吹风,等着霍寅出来。   霍寅瞧见了他,于是走过去。   陈县令对他鞠了个躬:“知府大人。”   “陈大人还有何事?”   陈县令呵呵一笑:“知府大人行事聪慧,不同常人,下官甚是佩服,只望若有下回,还请知府大人告知一二,别将下官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霍寅的扇子在手心拍了拍,他突然笑道:“这是自然,陈县令安排兵队的住处与吃喝也操劳了不少,这些本官日后会上报朝廷的。”   陈县令扯了扯嘴角:“如此,便谢过大人了。” 第35章 入京   作别了陈县令,霍寅与护卫丙、丁二人回府。   到了知府府衙霍寅就不摆着架子了,让那两人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往后院住的地方走。   还没走到院子里,霍寅就听见了沈淼在哼小曲儿,他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个弧度,放轻了步伐,瞥了一眼趴在凉椅上,拿着一条柳条儿往池子里划的沈淼。   霍寅走到了沈淼的身后她都没发现,他抿着嘴,玩心起了,于是立刻将沈淼按压在了凉椅上吓了沈淼一跳。   沈淼本能的要挣扎,可是霍寅力气比她大,双手一下就被钳制到了头顶上方,沈淼想转过身,偏偏对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没法儿动弹。   “谁?!敢在知府府放肆!”   霍寅附身下去,压低了嗓音凑在沈淼的耳边道:“小娘子长得好生标致。”   沈淼瞥了一眼坠到了眼前的袖子,立刻就将对方认出来,她的手上都松了力气,带着嗔怪的声音道:“别闹,吓我一跳。”   霍寅没松开沈淼,但手中的力气缓了些,他往沈淼身边挤了挤,两人都靠在了凉椅上,沈淼立刻开口:“你那么人高马大挤上来干吗?”   霍寅道:“陪你睡会儿,过几日便要入京去了,我们聊聊天。”   沈淼看着自己依旧被对方牢牢握着的双手,白了一眼道:“那你好歹先放开我啊。”   “不放,我喜欢看你出糗。”   沈淼:“……”   霍寅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仰着头看向天上的繁星,忽然问沈淼:“你今日去找土地神了吧?”   沈淼愣了一下:“你问阿乙了?”   霍寅摇了摇头,慢慢吐出一口气:“我瞧你今日心情格外好,猜的。”   沈淼动了动手腕,察觉他放开了自己,于是将手收回,慢慢转了个圈,总算是能瞧见霍寅的那张脸,只是两人显少有过这么近的时候,她往后缩了缩,结果霍寅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那双眼中带着笑意,让沈淼忍不住口干舌燥,他道:“别又摔下去。”   口气中有些戏弄。   沈淼移开了视线,回答他:“我是去找土地神了。”   霍寅不管沈淼有没有看向自己,那双眼睛也始终凝望着她:“那……你问了他我们能否成亲吗?”   “我我我……我为什么要问这个?!”沈淼的脸猛地红了起来,她放大了声音:“谁说我要嫁你了?都是你一厢情愿!”   “当真是我一厢情愿?”霍寅抿嘴笑了笑,朝她靠近了些:“我可不喜欢强人所难。”   沈淼抬起眼皮看着他,才刚对上了对方的视线,便猛地被亲了一下,沈淼瞬间结巴:“你你你……你这还还不叫强人所难?”   霍寅伸手摸了摸沈淼耳边的发丝,眼皮半垂着,起身伸手压在了凉椅的另一侧,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之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你真是口是心非第一人。”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准确无误地吻上了沈淼的嘴唇,沈淼的手在凉椅上动了动,最终选择将手松开。   一吻完毕后,霍寅轻轻地压在了沈淼的身上,侧过脸双眼看着波光凌凌的池面被鱼儿打破,他微微皱眉,轻声道:“此番去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凶险。”   沈淼看着头顶上的繁星,慢慢抬起手,犹豫了会儿放在了霍寅的背上,道:“你会没事的,上苍眷顾着你呢。”   霍寅低低地笑出了声,闭上了眼睛,但愿,此番前去无风无险,得上苍眷顾。   陈县令回到县令府,已经是次日的事了。   他昨日晚间有些酒醉,迷迷糊糊在客栈里睡了一宿,今日早上脑子清醒了,心里开始后怕。   霍寅心机如此深沉,好在他没像徐县令那般倒霉,如若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对,便立刻就能被霍寅捉住把柄。   陈县令摇了摇头,他是如何也没想到,这知府大人,就是当初与他坐在同一张桌旁,商量以月租方式给兵队入住宅子的沈老板啊。   这件事不论如何也得告知上头,让上面的人警惕些,再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述,好让三皇子做好准备才行。   霍寅到吴州来势汹汹,恐怕就是大皇子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如若不加以提防,朝中变动,三皇子就危险了。   陈县令想明白了这事儿,一封信写了两份,一份差人送到舟山上去,一份差人往京城里送。   霍寅收到陈县令信件的当天,还得了个意外消息,护卫乙回来的时候身后带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兵队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胳膊破了一处,应当是与护卫乙动过手,不过他显然不是对方的对手。   护卫乙将那人扔到了霍寅跟前的时候,霍寅长长地啊了一声:“是你啊。”   那人慢慢抬起头,瞧见霍寅还有些楞,等想起来这里是知府府衙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头磕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小人叩见大人!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大人,是小人蠢笨!”   霍寅慢慢端起茶杯哼了一声,这人不就是当日追了他好长一段路,害的他将身上的银钱都给对方的人贩子吗?   人贩子还在继续磕头,护卫乙站在一旁道:“大人,此人是属下截获信件时看见的,他穿着兵服见到属下时却掉头就跑,所以属下才将他捉了回来。”   “捉回来好啊,捉回来是对的。”霍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护卫乙递上来的信件,拆封后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足足三页纸,将他入吴州之后所办的事情与利弊全都写了下来,只是这封信的抬头是个夏将军,另一封信,恐怕就是朝中三皇子了。   霍寅将信收了回去,对护卫乙道:“此人要好好看着,明日一同带入京城。”   “是!”   霍寅的东西大多都准备妥当了,就差这证据,截获的交给三皇子的那封信,他直接让人送到了大皇子手里,届时大皇子准备如何做都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儿了。   霍寅此番只想老老实实剿个匪,跟朝廷邀个功,再回到吴州好生待着而已。   次日一早,霍寅就上了马匹,后面跟着的是浩浩荡荡山匪大群。   两千余兵队损失微小,故而霍寅就只带走了五百余人作为看守山匪所用,山匪这些天都没怎么吃饭,个个儿饿得面黄肌瘦,走路都有些费劲儿。   凉寨主看见马山的霍寅时,手都抬不起来,只觉得气愤非常,仰天喊了一句:“李守财那厮害我!”   霍寅移开了视线,这一声喊着没一刻,凉寨主就在跟随的人群中看见了同样被捉的李守财。   李守财垂着头,还在伸手抹眼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错信这姓沈的,谁能想到那足智多谋的沈老板真实身份是官家人?   霍寅等人都到期了,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也都在,这才对着各位百姓道:“本官上任第一年便剿灭鹿蜂寨,夏城徐县令勾结山匪,与商李守财同祸害百姓,今日徐县令、李守财、鹿蜂寨皆已抓获,吴州的百姓大可以放心,只要有本官在,恶人无法猖獗。”   吴州百姓们听见这句话,顿时举起手挥舞:“霍大人英明!”   还有几个小姐与丫鬟出门,瞧见马上的霍寅风姿卓越,用手绢捂着脸道:“霍少爷好帅!”   霍寅听见了这句,没想到谁家的小姐胆子这么大,于是朝那姑娘瞥了一眼,单是那一眼,姑娘便立刻在原地跳了好几下,拉着身旁的人道:“我回去便与娘说,我要嫁与霍少爷。”   旁边的人笑话她:“你若想嫁,还得人家想娶呢。”   霍寅收回了目光,刚抬头挺胸准备出发,目光所及之处,没瞧见沈淼的影子。   城外护城河边,沈淼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中是从树上折下来的柳枝,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一边朝河里面扔石子儿,一边道:“霍少爷好帅~”   这声调听上去,似乎是学着先前那位小姐。   沈淼嘁了一声,本来她是准备去送霍寅出城的,毕竟是去京城,此去何时能回来也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不去送行?   只是刚到,便听见那位小姐的这句话,偏偏霍寅那人嘴上还扬着笑,朝人家小姐抛了个媚眼儿。   沈淼踢了踢脚下,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个登徒子!”   霍寅出城之际没瞧见沈淼,便想要出城道护城河边找一找,告知了护卫乙、丙、丁,让他们三人带领着众人先往京城走,他等会儿就跟上。   护卫几人知道他们家大人是舍不得未来的夫人,想要去见一见,故而三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猥琐表情,惹得霍寅一人白了一眼,这才骑着马离去。   霍寅刚到了河边上,便瞧见了沈淼,他心里还有些疑惑,怎么平时待在水里叫都叫不出来的小河神今日就站在河边上,那一身穿着打扮显然是废了心思的,莫不成是要去找他?   出发时辰都过了,能找到谁?   霍寅下了马,朝沈淼走过去,才一靠近,就听见了沈淼那句抱怨。   “既然那么多人喜欢,你就去娶啊,每个都娶回来霍夫人一定会很开心。”沈淼手中的柳条儿被她抽得一片叶子也不剩了:“何必来缠着我?嘴上说要与我在一起的,转眼就去瞥别人!”   “那这双眼睛得挖出来才行啊。”霍寅站在她身后,附和一句。   沈淼背后僵硬,转身慢慢看过去,刚好看见霍寅那张挂着笑容的脸,双眼弯弯,笑道:“你去送我了?”   沈淼挑眉:“没有啊。”   霍寅嗤地笑了一声,摇摇头,也懒得揭穿这个口是心非的人了。   他看了一眼她待在头上的簪子,是他当日要与她假扮夫妻时放在首饰之中的,簪子的意思,想来小河神已经明白是代表什么了。   霍寅道:“我本来也就是来见见你,现在见到了,得走了。”   沈淼愣了一下,上前走了两步,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道:“那……那你路上小心些。”   霍寅朝她张开双手,不说话,就这么站着,沈淼脸颊突然一红,犹犹豫豫,还是走过去轻轻搂住了对方的腰。   霍寅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扶正,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才不在乎呢。”   霍寅轻笑:“回来便娶你。” 沈淼张口想反驳,话生生地吞了回去,这个……她还是很在乎很在乎的。 第36章 杀人   霍寅入京去了,沈淼就只能在吴州等着。   先前霍寅走的时候沈淼没觉得有多难熬,顶多日子过得无聊些,但终归是舒适的。   现在倒好了,水里的鱼虾蟹知道霍少爷走了,好些开心地回来找沈淼聊天,不过瞧见沈淼没精打采的样子,小鱼儿也有些疑惑了。   “霍少爷走了你不开心吗?”小鱼儿晃着尾巴:“几个月前你知道他回来,头都快炸了吧?”   沈淼白了小鱼儿一眼:“你知道什么啊?你就是条鱼。”   小鱼儿从水里面钻出来些,看着坐在桥边的沈淼,长长地哦了一声:“看来,怕是那些小虾米说对咯。”   “哪个小虾米说了什么?”沈淼问它。   小鱼儿道:“前几日,我准备往环城河这边来找你,碰到些出河的小虾米与我说了你和霍少爷的事儿,你怕是真的坠入情网不能自拔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几个月我也碰见了喜欢的鱼儿,那身上的鳞片叫个漂亮啊,我知道你这种喜欢一个人而不得的感受。”   沈淼一听,从挂下来的树枝上摘了一片叶子朝小鱼儿丢过去,还带着点儿骄傲自豪的样子道:“谁说我不得的?分明是他喜欢我。”   小鱼儿一听吓了一大跳,往后缩了缩问道:“你被霍少爷喜欢上了?”   沈淼哼了一声:“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鱼儿哎哎了好几声:“吓死我了,他那种脾气的人竟然也会喜欢人哦。”   沈淼:“……”   霍寅当初真是把河里的鱼虾蟹吓得不轻,不然也不会时隔这么久,还有鱼儿能记得他的恶劣行径,甚至觉得他这种人……根本不会喜欢别人。   沈淼也说不清,她虽然也很疑惑,不过她认识霍寅这么多年,心里总归是保留了一份初见他时的好感,也愿意信任他。   霍寅走了大约半个多月,沈淼特地去了霍家一趟,想要听听看有没有关于霍寅的消息。   不过霍家的霍老爷与霍夫人手中并没有霍寅传回来的信件,此番霍寅入京半点儿动静也没有,沈淼焦躁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写了封信,交给了每日从吴州出去的信差,让他帮忙送到京城霍家名下的某个产业中,也不知能否完整地交到霍寅的手上。   这一日,天气晴,入夏的城外尽是虫鸣鸟叫。   沈淼撑着一把纸伞坐在了土地庙的前面,旁边放了一个大碗,碗里养了七八条小鱼,小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着,沈淼还时不时将手中的糕点喂进去。   土地神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问她:“你送鱼来给我吃啊?”   沈淼没精打采地回答道:“最近太无聊,跟小鱼儿要了八个孩子来玩儿,不是给你吃的。”   土地神啧了啧嘴:“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就跟河水干了似的。”   沈淼单手撑着下巴,眉心微皱,道:“我担心他。”   土地神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帮你问了,那小子在京城好着呢。”   “你还能出吴州啊?”沈淼睁圆了眼睛看向土地神,赶忙往前凑了凑:“你怎么做到的啊?”   “大地本是一体,我不过是被划分到了这儿而已,要想与隔壁临州的土地神问句话很简单,只要站在地界喊一声就行,隔壁再问隔壁,这不就问来了吗?”土地神摸了摸胡子,全然不说自己废了多大的劲儿。   临州的老土地神是个贪吃鬼,他可是把自己藏得不少好东西拿出来都送给对方了,那人才肯帮忙打听的,一路打听回来,花费也不少咯。   沈淼终于有了些精神:“那你问到了什么吗?”   “京中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动,霍寅暂时回不来,他带过去的人除了山匪,还有个牵扯到二十多年前皇子身世的重要人物,听京城里的土地说,他现在整日与大皇子四处奔波,布置契机,就等时机到了将三皇子党羽一网打尽,好扶大皇子上位呢。”   沈淼伸手抓了抓头发:“我怎么听不懂啊。”   土地神白了她一眼:“总之是办大事儿,成败关乎国运,你且等着吧,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沈淼这句话听懂了,长长地哦了一声,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淼立刻瞧过去,就见两个壮汉肩膀上扛着刀,急匆匆地走过来。   沈淼立刻抱着鱼隐藏了身体,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普通,像是舟山上的山匪。   虽说一些小的山匪和鹿蜂寨都被霍寅给拿下了,可那舟山南侧上,与陈县令依旧有联系的夏将军,几千人的队伍可都还在,霍寅走的这些日子,她都得帮忙盯着。   那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嘴里正说着话,脸色有些难看,其中一个还懵懵懂懂的,摸不清状况。   “赵哥,你说将军让咱们找陈县令,问陈县令要证据销毁,毁的是什么证据?”   另一个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短发,道:“还能有什么?朝中政变,三皇子最近一直被人找麻烦,京城已有风云,说三皇子并非贵妃所生,亦不是皇子,知道这事儿的人只有那几个,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脚下一顿,落后的那人道:“这……这是要咱们动手吗?”   “杀人又如何?依我看,这些人早就该杀了!若非是留着给咱们做掩护,又何须等到今日?”   落后的人赶忙追了上去,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人脚下的步伐快了些,直往夏城的方向走。   夏城中除了陈县令知道此事,还有一个季老板,沈淼的记忆中,季老板与夏将军反而是她亲眼见过买卖小孩儿的重要人物。   他们说要杀人,又要销毁证据,岂不是季老板有危险了?   土地神摇了摇头道:“善恶终有报,只不过迟了二十多年罢了。”   沈淼放下了鱼碗,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就要跟过去,土地神连忙要拦住她:“哎!你去干什么呀?”   沈淼道:“他们要去杀了季老板,季老板虽然该死,可他是重要证人,如若三皇子当真是他们买卖来的,那季老板知道一切实情,他一死,证据链中少了一条,于大皇子不利。”   土地神呵呵一笑:“你想的还真多,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大皇子若出事了,霍寅还脱得了关系吗?”沈淼跺了跺脚,二话没说就钻进了河里,土地神没能拦得住她,眉心紧锁。   这丫头,就从来没让人省心过。   沈淼猜的没错,夏将军的确是怕东窗事发,加上京中有人传信回来,说情况不利,让他赶紧动手,把过去的东西给去干净,别留下祸患,这才派了手下打两个得力干将,去陈县令那处得到季老板与知晓此事的几人,一一赶尽杀绝。   沈淼跟着那两人到了县令府的时候,陈县令正在焦头烂额的应付着贾老板。   贾老板虽说与陈县令有些关系,不过却不愿意真的当冤大头,霍寅虽然走了,可是留在城中尚有一千多兵,每日的吃喝都要开销,陈县令得知霍寅是知府后,就再也不敢向上头伸手要钱,这不,只能坑贾老板了。 贾   老板许长时间没有生意,而且亏损惨重,好几家店铺都因为在陈县令这里入不敷出,已经关门了,再这么下去,他的老本儿都得空。   这才找上了县令府,与陈县令谈此事的。   陈县令摇了摇头,听外面的人说有两个山中老友找他,他这才让人从后门进来,想以此正事,先将贾老板打发走再说。   沈淼随着这几人一同入了府衙,看见了桌上贾老板带来的账册,又见这四人站在大厅,面面相觑,于是自己就在一旁,看他们有何打算。   “不知两位大人有何要事?”陈县令对着那两个山匪拱了拱手。   他们是夏将军手下的人,与一般的小山匪不同,日后若三皇子得了皇位,他们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当得起陈县令的一声大人。   两人对着陈县令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贾老板,问陈县令:“这位是……?”   “哦,这位是贾老板,这些年也多亏贾老板不断给山中供出米粮与衣物。”陈县令还要倚靠着贾老板剩下的几家店铺,不好与他撕破脸。   那两个山匪年纪大些的问:“哦?那这么说,我们与陈县令的关系,贾老板都知道了?”   陈县令点头:“是知道些,当年的事情贾老板虽然并没有参与进来,不过我任职之后,也多亏了贾老板帮忙,这些年的事儿并没有刻意隐瞒。”   山匪点了点头,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那男人手中握着大刀深吸一口气,对贾老板走过去。 沈淼睁圆了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就要开始了?   贾老板怎么也跟着陈县令许多年,对朝中的事情并不太知晓,只是对于陈县令和山匪的事情知道些,舟山上的这批兵队到底隶属于哪个皇子之下,贾老板也并不知情。   可能是山匪身上的戾气太重,贾老板立刻察觉到了危险,对陈县令道:“既然你们有要事要谈,我便先回去。”   陈县令顿了顿,话还没说出口,便顿时吓得惊叫一声。   那人刀法很快,直接从贾老板的肩窝处砍了下来,将他半个身子给砍开了,贾老板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便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怒睁着,惊恐地遍布血丝。   沈淼伸手捂着嘴,浑身发冷,背后起了一层汗水,盯着很快铺满地面的猩红滚烫的血液,往后退了两步。   陈县令脸色苍白,几乎是傻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问那两个人:“这……这!这是何故?!为何要杀人啊?!”   山匪面色淡然,对着陈县令道:“上头有令,凡是知晓三皇子事情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这才只是第一个,城中还有多少与那桩事有牵扯的,陈县令可要一个不落地写给我。”   陈县令张了张嘴,声音发哑,喘了几口气直接倒在了椅子上,面对两个强势的男人,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于是点了点头。   “好……我,我写。” 第37章 危机   沈淼从县令府里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能闻见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她的脑中不断回想方才那人一刀砍死贾老板的场景,骨头与皮肉破裂的声音依旧在她耳边挥之不去,沈淼只觉得自己背后发凉,冷得厉害。   贾老板死了,但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人,方才陈县令在纸上写了起码有十多个人名,大多都是对三皇子的事情一知半解,并不透彻的。   沈淼认识的只有季老板一人,且季老板至关重要,贾老板都留不得,季老板肯定更是逃不掉。   沈淼想到这儿,便要往季老板的府邸过去。   季老板住在芙蓉镇,沈淼与霍寅几次来过这里,她顺着山上流淌下来的水流一路入了芙蓉镇,还好赶在了那两个山匪之前。   往芙蓉镇的路途稍稍有些远,途中还会经过一些其他人家,或许之中便有他们要索命的,只要沈淼的动作够快,那两个人抓不到季老板。   沈淼到了季老板的府上门口,刚好看见了季家的公子出来了,他牵着一位女子,瞧上去似乎是他的夫人。   沈淼退去了隐身跟在了季公子身后,直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沈淼才冲了过去,伸手将那两个人拦住了。   季公子立刻护住了身后的女子,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沈淼两眼,想了想后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夫人。”   “沈夫人?哪个沈夫人?”在他身后的女子问。   季公子摇了摇头:“露露可别小瞧了她,这位沈夫人可是吴州知府的夫人呢。”   “知府不是姓霍?”名叫露露的女子也跟着上下打量沈淼。   季公子嗤笑一声:“这你便说到了点子上了,一个姓霍的大人偏偏扮作商人,而这位扮作扮作商人夫人的姑娘,不知你拦着我的去路为了何事啊?”   沈淼被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呛了几声也就当没听到了,心想还是先护住他们的命再说,于是开口:“有人要赶来杀你们,我是来告知你们赶快逃离这处的。”   季公子一听哈哈大笑:“有人要杀我?我季家在这一片是有名的施善之家,只会有人感激,如何能招来仇敌?”   沈淼哎呀一声:“你别不信,我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舟山上的两名山匪要取你父亲的性命,你也躲不掉,我特地赶在他们之前来给你们通风报信,是救你们。”   季公子根本不信这件事,推开沈淼就要走,没想到沈淼不让。   “你有完没完?先前就骗过我们一次,这回还想再骗?即便是我季家有仇敌,人家要杀我与你有何关系?你会那么好心来告知我们?”季公子呵呵冷笑:“你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沈淼反驳:“我为何要骗你?之前那次情有可原,这次真是出于好心,要杀你们的人与陈县令还有关系,你可知道陈县令勾结山匪?那两名山匪有你家住址,很快就要杀过来了!”   “荒谬!”站在季公子身后的女子呵斥一声:“我父亲怎么会伤害季家?”   “你父亲?”沈淼皱眉,没听懂。   季公子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女子道:“这是我夫人,也是陈大人的女儿,正如你所见,我季家与陈大人是亲家,你要编个谎话也要编好听些,关系没打探清楚就敢乱说。”   季公子摇头,见沈淼还不肯让,直接用肩膀撞了过去。   沈淼被他撞到了一边,立刻扶着肩膀哎呦一声往后退了好几布,季公子方才用的力气还不小,现在肩窝都隐隐作痛。   她看着季公子离去的背影,知道在他这儿说不通,还不如去找季老板,只要将他买卖婴儿的事情说出来,也由不得他不生疑,或许就能保命。   这样,霍寅那边若要再找关键人质,季老板至少还在。   沈淼刚要往季府里走,便看见一男子匆匆往里面跑,那男子在院子里碰见了季老板,一口水没来得及喝,便对季老板说:“大人让小人通知季老板,现下危险,速速离开吴州。”   季老板正在浇花,听见这句话手中的花洒都没拿稳,脸色骤然煞白:“这危险,是哪一重?”   “最重最重!速速离开吴州!”那人说完生怕自己被别人发现,便转身要跑了。   季老板顿时握紧了手,沈淼瞧在眼里也知道这人是陈县令派来的了,看来陈县令还良心未泯,知道自己的女儿嫁到了季家,还让人给季家通风报信。   只可惜季老板生性贪财,在此逃命之际还想着银钱,于是提起衣服便往房间里跑,从床底下拿了一个铁箱,铁箱里还有铁箱,一连开了七八个锁,这才从里面拿出了一打银票。   沈淼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忍不住出口喊:“人都快死了,还不跑?拿什么钱?!”   季老板顿时抬头:“谁?!谁在说话?”   沈淼抿了抿嘴:“我乃此地神仙,特地告知你,钱财乃身外物,拿点儿就赶快上路吧!”   季老板又听见了声音吓得不轻,他从不信鬼神之说,自己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也都以为上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白日里没瞧见人,反而听见了人说话,他连连跪在地上:“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沈淼头疼的厉害,她一路跟过来,正眼都没敢看季老板,这回又见他不跑就在那儿磕头,于是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快走快走!离开吴州!”   季老板胆战心惊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那张银票已经有很多年了,边角都有些起毛,不过瞧上去却很新,从来都没用过。   季老板赶忙将那张银票藏在怀中,这便要往外跑,沈淼心想这回好,总算是记起来要逃命了。   两人才刚跑到季府的门口,季老板便直接楞在了原地。   沈淼朝门口瞧去,大白天里季府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府里的家丁统统死在一旁,血迹顺着草坪蔓延过来。   站在门口的两个山匪刀刃上都是血迹,他们脸上蒙着面纱,不过沈淼依旧能认得出来,他们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擦也懒得擦,一把大刀指向了季老板。   季老板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对着那两个山匪说:“我对三皇子忠心耿耿!我绝对不会干出出卖皇子的事情!”   山匪无动于衷:“只有死人才不会说错话。”   “我……我对三皇子忠心耿耿!我忠心耿耿!我……”季老板除了那一句话,已经想不到自己要说什么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片湿漉,已经是吓尿了。   两腿发软,沈淼眼见情况不对,再这么下去季老板非死不可,于是退去了隐身,朝那两人过去。   只可惜沈淼晚了一步,大刀落下,与此同时季家的大门打开,刚从外面买了些吃的东西回来的季公子与其妻子两人看见府里的情形,糕点撒了一地。   “啊——”   季老板抽搐一番,肚子破开了个大伤口,双眼看向自己的儿子与儿媳,挥手让他们快逃,又是一刀下来,他双眼一翻,直接往后倒去。   “爹——!”   季公子要过来,沈淼朝季老板瞧去,这人已经没法儿救了,自己又不会什么厉害的法术,只能凭着些许本事,保住季公子的命才行。   沈淼立刻拉住了他:“快走!再不走就没命了!”   那季公子这才回神,慌慌张张拉着自己的妻子,两人都是脸色煞白,跟在了沈淼后面要从大门逃出。   “哪里逃?!”山匪二人使了轻功,一前一后地拦住了他们三人。   沈淼将季公子与陈露护在身后,看向那两个山匪:“你们两个宵小在我面前也敢放肆?!你们可知道我是这吴州的河神?”   两名山匪听见沈淼这句话,顿时仰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看你不是什么河神,你就是个疯子!”   季公子紧紧地握着陈露的手,看向躺在一旁的季老板尸体,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沈淼转头瞪了他一眼:“哭什么?!方才让你们走不走,这回好了?!”   连她也一起搭进来了。   “既然你们也是季家的人,那就一个也活不了!”那山匪开口后,便扬起了大刀。   沈淼瞧见旁边有鱼缸,顿时念了个已经记不太清的法诀,那缸中的水顿时迸发了出来,直接浇灌在了两个山匪的头顶。   沈淼抿嘴回头问了一句季公子:“你们家可有池子能通外水?”   “有,不过在后院。”   沈淼道:“不管怎样,等会儿你带着我一起跑,只要有通外水的池子,我便能带你们脱险。”   两个山匪将脸上的水抹去,扬起刀便朝三人砍去。   沈淼大喊一声:“跑!”   季公子拉着陈露便往后院的池子方向跑,沈淼哎哎了两声:“拉着我呀!我不认识路!”   三个人背对着山匪一路逃窜,无奈山匪的功夫显然是这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无法相比的,一刀划过来的时候,沈淼本能地伸手去挡。   季公子啊了一声往后退好几步,沈淼捂着自己的手臂,鲜红的血迹滴在了地面,她看向自己滴落的血很快就融入了地底,伤口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几乎要痛哭出来了。   受伤不要紧,她是河神,哪怕肉体死亡,只要丢到河中,也能得以重生,不过费些力气就是了。   “你……你没事吧?”季公子是不论如何也想不到沈淼是真的要护着他们的,看见她受伤,顿时心中有愧。   沈淼看着那两个还在步步紧逼的山匪,心中发凉。   人心当真是可怕了,她已经说了自己是河神,这两个人也全然不怕,如果再一刀捅进她的心口,她这具身体必死无疑了,届时想要回到河中,还得等腐朽。   “杀,一个也不留!”   山匪扬起了手中的刀,直朝沈淼刺过去。   沈淼侧过脸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一道剑光闪过,只听见铮得一声,大刀落地,生生地被剑给砍成了两段。   沈淼顿时睁开双眼,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天而降,轻功耍得翩若惊鸿。   他直接落在了沈淼的跟前,回头朝沈淼看了一眼,沈淼立刻就认出了对方:“阿丁?!”   护卫丁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转头问了句沈淼:“夫人,没事吧?”   沈淼摇了摇头:“没事,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   护卫丁嗯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先解决这两人,属下再告知夫人。” 第38章 得救   沈淼见护卫丁到了,顿时松了口气,护卫甲、乙、丙、丁好歹曾经是大皇子养的死侍,怎么也比山匪要强得多了。   果然,护卫丁冲上去没两下便将那两个人给打趴下了,一只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背上,另一只手拿着剑,抵在了一人的肩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脚下用力,猜的其中一个山匪忍不住喊出声,腰上的骨头恐怕是要断了。   沈淼上前一步:“不用问了,他们是舟山上的,显然是收到了三皇子的指示。”   那两个山匪见沈淼果然知道他们的身份,顿时震惊,方才这女子就突然出现,又使了些水蒙蔽他们的双眼,他们还以为这人是个绝顶高手,没想到不堪一击,现在想来,只觉得心口发凉。   “你究竟是谁?”其中一人问道。   沈淼还没回答,护卫丁率先告诉他们俩:“这位是吴州环城河河神沈淼沈大仙是也,更是我家大人未来的夫人。”   沈淼抿了抿嘴:“前面的说对了,后面的……还得再看。”   护卫丁哎了一声:“没得看了,我与阿甲他们几个已经说好了,喜酒反正是吃定了,夫人若是不答应,我们就赖在河里不走了。”   沈淼:“……”   不愧是霍寅带出来的人,就是比一般人无赖些。   沈淼问他:“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护卫丁道:“我是想杀了他们的,省得碍事,不过他们如果不想死,养着也行。”   沈淼挑眉:“养?”   护卫丁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两个山匪被麻绳捆在了季府后院的一棵大树上,嘴里没塞东西,手脚都不能动,一人一边,互相看不见对方。   护卫丁对着他们俩道:“朝中局势基本已定,要你们俩也没什么用处,你们若不想死呢,就在这儿等大人接你们入京说出三皇子的实情,搞不好还能从轻发落,你们若想死呢,就麻烦咬舌自尽,省的我动手脏了我的剑。”   那两个人听见这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总之憋屈急了,这种可有可无的身份最尴尬,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   护卫丁嘿嘿一笑:“以后每日一个馒头。”   山匪啊了一声:“就一个啊?”   护卫丁抿嘴:“看你长得还算帅,给你一个半吧,另一个人吃半个。”   说完了之后,也不管那两人发什么牢骚,只一句话说:“受不了就咬舌自尽,死了也干净。”   而后走到了沈淼跟前,看见了沈淼胳膊上的伤口,顿时皱眉:“是属下来迟了,让夫人受伤,我这就带夫人去找大夫。”   沈淼摆了摆手:“不要紧,等会儿在水里泡一下就好了,反正也就是些小伤口。”   护卫丁叹了口气:“这两人便是季老板的子女?”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儿媳。”沈淼回头看向季公子:“这回你总算知道我当真是来救你的吧?”   那季公子听见这话,顿时拉着陈露跪了下来:“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大仙!”   沈淼扯了扯嘴角,这个称呼还真是难听得很。   “起来吧。”沈淼说完,那两人才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沈淼问他们:“你们知道你父亲当初是做什么的吗?与那舟山上的山匪和陈县令,与京城中的三皇子的关系,你们都知晓多少?”   季公子叹了口气:“爹从不与我说这些,我一概不知。”   沈淼顿时皱眉:“这回糟了,季老板已死,其他的证人估计也都被杀,这可怎么办?”   护卫丁摇了摇头:“夫人不用担心,三皇子近日已经开始自乱阵脚,就算大皇子不对付他,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怎么说?”   护卫丁笑嘻嘻地凑到沈淼跟前道:“大人使了一技,让京中传遍了三皇子并非贵妃所生的流言,众口难堵,消息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里,即便这三皇子的的确确是皇上所生,恐怕也不得不是个假皇子了。”   沈淼张了张嘴,心里不得不说霍寅当真是个阴险的人,这种手段都能使得出来,皇室最顾及颜面,一个人乱说,尚可杀一人,十个人乱说,亦可杀十人,成千上万个人说……唯有信那谣言了。   沈淼呵呵了一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缺德。”   护卫丁摇头:“三皇子若无此事,也不会慌乱,是他自己错了罢了。”   沈淼抿了抿嘴:“应当……是三皇子背后的势力错了。”   护卫丁嘿嘿一笑:“不聊这个,省的夫人不开心。”   沈淼点头:“嗯,既然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那咱们就先离开吧,把这事儿报给陈县令,芙蓉镇还是他的管辖,就看他如何处置这两个山匪了。一个是他忠心了几十年、怕了几十年的夏将军,一个是与他做了亲家的季老板,瞧他怎么选。”   护卫丁点头:“夫人英明。”   哎呀,他们家夫人和大人一样,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呢。   沈淼刚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从已经死了的季老板怀里搜出了一张旧银票递给了护卫丁:“这人临死前还非要带走这张银票,或许有用,你先拿着吧。”   护卫丁点头,没用的话那他就自己花掉算了,果然跟着夫人后面有肉吃。   沈淼与护卫丁出了季府便要往回走,沈淼问护卫丁:“你如何会回来?不是与霍寅一同去了京城了吗?”   护卫丁道:“属下刚到京城将那些山匪押入大牢之后,便奉了大人的意思回吴州守着夫人了。”   沈淼一愣,心中还有些暖:“他知道我在吴州或许会有危险?”   护卫丁老实地摇头:“不知道,大人交代我回来的时候,说是一定要看好夫人,不让夫人去拐小孩儿。”   沈淼:“……”   啊,最好霍寅能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别回来了。   护卫丁见沈淼脸色有些难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人当然关心夫人的安危,陈县令等人见过夫人,而舟山上的夏将军一派都未除去,大人怕夫人若去城中玩耍被人认出,会有人尾随。”   沈淼哼了一声:“这还像句人话。”   两人走了一段路,沈淼又没忍住问:“他有说几时回来吗?京中是否一切尚好?”   护卫丁道:“除非三皇子的事情尘埃落定,否则大皇子不会放大人回来的,不瞒夫人,大人之前在朝中把弄风云,可谓是朝中各派都争锋要抢的人物,只是大人不喜欢那些,否则现在也不知究竟爬到哪个高位上去了。”   沈淼伸手摸了摸鼻子:“早就猜到了,他那人,一看就是个当官的料。虽说他自己总说喜欢清静,喜欢安宁,可当他穿上官服的时候,那双眼睛亮的,那下巴恨不得要抬到天上去。”   护卫丁笑了出声,仔细想想还当真入沈淼所说,在京中,霍寅已经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了,那身官服他每回穿起来都在家里趾高气昂的。   天色渐晚,两人这才回到了城中知府府衙,沈淼手臂上的伤好的都差不多了,两人入了府,沈淼才将他拉到了院子一处假山旁坐着。   沈淼瞧向护卫丁:“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已经算是霍家的少夫人了?”   护卫丁笃定地点头:“那必须是,大人以后若娶了别人,我们四个就都不干了。”   沈淼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那我想问你一些事。”   护卫丁犹豫了一下:“关于大人的?”   沈淼点头。   护卫丁抿了抿嘴,最后闭上眼睛道:“夫人问吧,知无不言。”   “霍寅当初入京,是不是被人诬陷舞弊,有过牢狱之灾?”   “的确如此。”   “大皇子在他入狱之前就看出了他的锋芒,所以将他救出来了,对吧?”   “是,当时属下也帮了些忙。”杀了几个人,改了几个口供。   “我其实早就知道他不如我想的那般单纯无害,入了京城有过一次牢狱之灾,再出来必然是改头换面了,只是不知道他在京中究竟为大皇子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脱身不得。”沈淼说道这里,认真地看向护卫丁:“他与我说他牵扯入过皇族之间的斗争,不过只是浅浅地帮了些忙,我觉得不是这样。”   护卫丁长时间没说话,沈淼又说:“还有他身上的疤痕,事情经过的头尾都有,但是却说不通,如果与公主有关,公主又为何诬陷他?仅仅是受三皇子所托?”   护卫丁深吸一口气:“事情的确没那么简单,大皇子当初救大人出来给大人提了一个要求,大人同意了。要求便是大人出狱之后,要潜入六皇子的门下,让六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利益隔断,大皇子才好对付他们。”   “而后呢?”   “而后……大人成功地入了六皇子门下,替六皇子办事,其中不乏一些恶事,若要有所得,必定有所牺牲,大人取得了六皇子的信任之后,便去诱公主了。”护卫丁忙解释:“夫人别担心,大人从未对公主动心,也没碰过公主,当时大人骗诱公主从三皇子那取得了一次得功的机会,六皇子在皇上面前大放异彩,三皇子知晓大人是六皇子门下,便设计陷害大人,说大人侮辱公主,便向皇上借来了斩神剑,那个疤痕也是如此留下的。”   沈淼听到这儿,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霍寅说得那样简单,霍寅从以前贪玩好动有少爷脾气的公子哥儿变成回来之后心思细腻识人攻心的知府,怎么会不经历几次生死浩劫呢。   “再后来,我与阿甲、阿乙、阿丙任务失败,大人为了救我们与六皇子赌,也同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大皇子的身边。所以……大人应当算是在朝中得罪了大多数人,他回到吴州反而是好的。”护卫丁摸了摸鼻子。   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不希望霍寅继续留在京城。   若非有他们几个守着,就凭霍寅那蹩脚的功夫,在京城一波又一波想要致他与死地的暗杀队流中,绝对活不过三日。   沈淼抿嘴:“我知道了,他此番去京城是羊入虎口,可大皇子还是要留下他,可见即便是大皇子拿他也只是当做棋子利用而已。”   “夫人。”护卫丁苦笑了一下:“朝中是无感情的。”   沈淼点头嗯了一声:“所以……我这里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回京城去守着霍寅。”   护卫丁愣了一下:“可是大人……”   “顺便帮我带点儿东西给他,我写给他的信恐怕没有一封落到了他的手中。”沈淼摇了摇头,说完便要起身:“随我去书房。”   护卫丁愣愣地站起来,这刚回来,又要走啊。 第39章 山洪   沈淼给霍寅写了一封信,信件里面提到的内容并不多,大致就是让他最好想个办法从三皇子那里弄点儿血出来,好治疗自己的伤口。   加上把舟山上的山匪和季老板这一些事情也都写了进去,至于护卫丁后来知道的事情,她就不一一赘述,折好了信件,沈淼把信纸递给了护卫丁。   护卫丁有些为难,抿了抿嘴,认真地告诉沈淼:“夫人,您字写成这样大人绝对是看不懂的。”   沈淼:“……”   那有什么办法?她不会写字啊!   沈淼朝护卫丁瞧过去,护卫丁乖巧地拿起了笔:“夫人说,属下写吧。”   一封信写完了之后,护卫丁将信件放在了怀里,他没带行李回来,身上还有些银钱,再加一匹快马,要去京城也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便能到了。   护卫丁上了马后,沈淼对他说:“你路上小心些,一定要护住霍寅的安全。”   护卫丁对沈淼点头:“属下晓得。”   一声马嘶声,沈淼朝离去的护卫丁看去,直到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后,她才深吸一口气,耸了耸肩走回了知府府衙。   府衙里的人都认识她,毕竟霍寅还在的时候,沈淼就在府中住了好些时日,加上霍夫人儿媳妇儿长儿媳妇儿短的喊,大家都知道这位姑娘就是他们家大人的未婚妻。   沈淼在知府府没住几天就受不了,回河里去了。   这一段时间再度没有霍寅的消息,时间过得很慢,即便如此也不知不觉到了盛暑。   土地神手上的拐杖换成了一把扇子,经常让沈淼跑腿去城里面买西瓜吃。   沈淼时长买了一个西瓜就切成两半,坐在河边和土地神一人一半用勺子挖着吃。   土地神吐出了西瓜子,对沈淼说:“霍家那小子近日怕是要回来了。”   沈淼一口西瓜嚼也没嚼直接就吞进了肚子里,立刻晃着土地神的肩膀问:“真的吗?何时回来啊?”   土地神被她晃得有些犯晕,立刻一巴掌排在了沈淼的额头上,瞪圆了眼睛道:“松手!” 沈淼松手。   土地神这才摸了摸胡子说:“我听临州的土地告诉我,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三皇子私建兵队,意图谋反,而他不是皇子的事情还是压了下来,不过他背后的势力基本都受到了牵连,该有的惩罚一样都不会少的。”   沈淼一听立刻笑了起来:“真的?所以大皇子让霍寅回来了?那霍寅取得了三皇子的血了没?”   土地神瞥了她一眼:“这我哪儿知道?我不过是看你吃个西瓜也心不在焉,告诉你个消息让你开心开心罢了。”   沈淼嘿嘿直笑,搂着土地神的脖子就说:“我以后经常给你买西瓜。”   土地神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不然你还想买给谁?月老吗?”   沈淼松开他,皱眉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老是与月老过不去啊?”   土地神指着沈淼:“还不是为了你?”   沈淼伸手摸了摸鼻子:“你不是说,与霍寅成亲没什么问题吗?既然如此……那就不怪月老了。”   土地神翻了一个白眼:“你说你是天真还是傻?若非他霍寅非寻常凡人,你以为你真没问题呢?我与月老这是在你的姻缘簿上多写了一笔,算是给你瞒过上天几十年,反正于他们而言,也就是几十天吧。”   沈淼伸手扯着土地神的袖子,撒娇道:“我就知道土地爷对我最好。”   土地神抽回了袖子哟哟了几声:“算了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哟。”   沈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土地神:“我刚才吞了西瓜子,肚子里不会长西瓜吧?”   土地神:“……”   沈淼不是天真,是真蠢!   在知道霍寅很快就会回来之后,又过了七日,沈淼才算是真的打听到了霍寅的消息。   河里的小鱼儿是从临州过来的,说是霍少爷已经到了临州范围了,皇上给了他不少赏赐,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五千人的军队在路上,这批军队专门对付舟山上三皇子党羽剩下的残兵。   沈淼当时趴在水里撑着下巴问小鱼儿:“那你看见霍寅了吗?”   小鱼儿抿嘴点头:“从城中河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   “他瘦了还是胖了?”   小鱼儿想了想:“好像是瘦了不少,不过倒也算不错。”   沈淼当时就有些不开心了,盘着腿坐在水里。   过会儿又想,既然朝廷派来剿三皇子党羽的兵队都已经到吴州了,那山上的那些人必定也得到了消息,势必会有一番大动作,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如沈淼所言,舟山南侧上的山匪的确都乱了,上面传来三皇子入狱的消息时,霍寅已经领着大部队的兵队到了临州,除此之外,原本镇守在吴州的一千多兵队也都守在了舟山脚下,就是为了以防他们逃脱。   舟山上的山匪训练有序,已经有与兵队匹敌的战斗力与纪律,且他们的人数也是兵队的几倍之多,一千多人,只要他们敢闯,根本就不用担心。   夏将军正坐在主殿内,眉心紧皱,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四名副将,前段时间派出去暗杀知晓二十多年前事情真想之人的两名副将再也没回来过。   他手中的确有几千人马,但是如果真的冲下山,他就不是山匪,而是真正的反贼。   手下一名副将皱眉:“将军!不能再等了,若是等到霍寅领着兵队回到吴州,咱们再想逃脱就难了!”   另一名副将又道:“逃脱?如何逃脱?又能逃到何处?三皇子已经入狱,咱们一直效忠的朝廷也已经不复存在了,你还指望现在去与皇上请罪,皇上能够绕我们一命?”   “如若真的逃走,我们就当真一生只能躲躲藏藏,成为一处山匪盗贼,永远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了。”   一人跺脚:“我本想出人头地,建一番丰功伟业,却没想到苦练了这么多年,只能在这山野 之中任人宰割,何其憋屈?我宁可出去与那厮大干几场,让他们知道爷爷也不是好惹的!”   “是!冲下山去!”   夏将军一拍桌子:“别吵了!你们一言一语,我头都快炸了!”   “那将军决定咱们应当如何做?”   夏将军微微眯起眼睛,他朝手下的几个弟兄看去,又看向守在门外的几千弟兄,人马都到齐,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必定能冲下山去,想要保命并不是难事。   可他们效忠的人已经倒台,即便他冲出去,将来也不会再有所作为,找一处农田当个普通百姓,并非他们这种苦练多年的将士想要的。   夏将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不论如何,弟兄们不能死,咱们先冲出去,虽然三皇子入狱了,但朝中大皇子还在与六皇子抗衡,他们只知我的名讳,对于你们的身份一概不知,你们尚可以投靠他们任意一人名下,将来再有所作为也非难事。”   “将军?!”众人没想到夏将军竟然如此说,一时都愣住。   夏将军大手一挥:“好了!就这样,你们四个去领着自己的兵队,东南西北四侧下山,将山脚下的兵队分散了之后,再逐个击破,不能等到霍家那人回来。”   “是!”   众将士领命便要往山下冲。   此时还在水中的沈淼远远地往舟山上看去,那山顶一阵鸟雀惊飞,似乎有不小的动静。   她皱着眉头,心中总有些不安,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果然,沈淼没等多久就看到了一条小鱼儿,那鱼儿是从舟山上游下来的,到了沈淼这儿便立刻开口:“遭了遭了!山匪冲下山了!”   沈淼心中大震,如果山匪冲下山,那山下把手的兵队便危险了,沈淼去过舟山上,知道那夏将军手下的兵力如何,与她所估计的数字只多不少,山下的一千来人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不行,如果真的让他们离开吴州,那霍寅再想找到这群人就难了。   沈淼立刻钻入水中,小鱼儿连忙跟过去:“你要做什么去呀?你法术又不行,能帮上什么忙呀?”   沈淼皱眉道:“谁说我法术不行?打架虽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土地爷说过,这整个吴州的活水都由我操控,舟山上的也不例外!”   “算了吧,我听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在练这门法术了,现在还不会,别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沈淼逆流而上,入了瀑布之中。   小鱼儿实在冲不上去,只能在水下一个劲儿地打转,沈淼对着它笑了笑:“放心,我是河神,只要吴州的水不干我就不会死,你先走,给舟山上的鱼虾蟹都通报一声,我要开始毁他们家园了。”   小鱼儿一听,知道沈淼这是要玩儿真的了,立刻摆着尾巴要去告诉自己的左领右舍,河神疯了,让他们赶快跑。   沈淼入了舟山山匪住所后面的一处水潭,仔细看了外面依旧有几百号人还在留守着这处,再见其余的人统统冲下了山。   他们的声势不大,打算背后偷袭,沈淼在人群中看见了夏将军。   她立刻转身钻入了水里,伸手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看着眼前的水花,抿了抿嘴。   土地神说过,只要是吴州的水都由她支配,她今后要慢慢学习如何控制水源,如若上面有吩咐,让她闹个水灾什么的,她也得配合着去做。   法诀早就教下来了,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去实践而已,每次拿着一点儿水做实验,效果都不太明显。   沈淼很怕自己这次也出了差错,但是夏将军的人要逃,他们可是霍寅受了朝廷命令要捕捉的反贼,怎么可以逃?   沈淼闭上了眼睛,双手抚在了心口上,深吸一口气后默默在心里念出了土地神教的法诀,几句话念完之后,周围的水顿时开始翻滚。   且水潭中的水翻滚越来越大,沈淼双手向上伸展,那水潭的水本来是要往山下流去的,就在此刻,所有的活水都开始倒流,沈淼浑身疼痛,仿佛五脏六腑也跟着逆转了过来。   她吞了吞口水,转身看了一眼夏将军模糊的背影,如果能把这个人淹死,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仇,还了一命。   沈淼看向周围翻滚的河水,瞬间喷涌了出去,以一个弧度砸在了地面上激起浪花,将泥土全都冲散。 第40章 退水   酷暑炎炎,吴州环城河旁的土地庙中,土地神盘腿坐在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手上捧着西瓜,一个木勺子挖了西瓜中心最好吃的那一块肉。   他张开嘴,乐滋滋地准备往嘴里塞,结果大地剧烈晃动一下,勺子上的西瓜肉直接掉在了石子路上。   土地神睁圆了眼睛看着西瓜,又看向面前的环城河,河水本是顺流,此刻突然颤动,水流改变了方向,往另一处流去了。   他立刻放下了西瓜朝水流的方向看去,正是舟山!   土地神哎哟一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沈淼喂!你要是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沈淼发动山洪了。   这么大面积的水灾,应当要受到上苍的指示才可以发动的,沈淼用自己的法术贸然行动,土地神又得给她背上这个祸。   舟山顶上突生异变,溪水逆流,河中的水大量涌入了舟山,导致山上大片树木倒塌,洪水从山顶一直往山脚下流去。   正在潜伏慢慢往山下移动的山匪们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个变化,现在是盛暑,山中的水本就有些稀缺,加上最近没怎么下雨,更别说出现山洪这一类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大部分潜藏在山中林中的山匪,都被这突然从河流溪流分支出来的水给冲倒在地,倒在了林子里不断撞击在树木或者石头,显少有人能爬上树躲过这么大的水。   站在山脚下的兵队有两人正在聊天。   其中一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来这儿几个月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另一个人伸手扇了扇风:“你没听说吗?知府要回来了,咱们在这儿待不了几日的,等这舟山上最后的山匪给解决了,就能回去了。”   另一人抿了抿嘴:“我还挺想我媳妇儿的。”   “我还想我的大胖小子呢,尽说些没用的。”   一串水流流到了两人的脚下,那两人愣了愣,回头朝山里面看去:“怎么会有水?”   那原本细细的一条水流越来越大,其中夹杂了许多泥沙,突然有一股大水冲了下来,还好这一处的人都有所准备,猛地往后跳了好些步,才没被这些水给冲倒。   在黄泥水中,还有许多刀剑兵器的残骸。   一名士兵皱着眉头:“山上发生什么了?”   刚问出这句话,便又一个士兵拼命地朝这边跑,等跑到了这一处,双手扶着膝盖在那儿气喘吁吁,他挥着手道:“发山洪了!”   “山洪?!”众人都有些不相信,七八十个人围在了一起,的确察觉到山上有些异样,但是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山洪了?   那跑过来的男人点头:“是啊!我这儿到你这儿的一里路还好没人看着,全都被冲散了,里面好几个山匪的尸体,你说是不是老天也在帮我们呐?”   几个男人伸手擦了擦被吓出来的冷汗:“谁知道呢。”   沈淼操纵水玩儿得算是挺舒服的了,她自身能化作任意形状任意分量的水,一边舞着法术一边顺着水流往山下走,谁也不冲,专门盯着跟着夏将军的一行人冲过去。   不少山匪爬到了树上还能看见有水顺着树干上来的,顿时吓得直哆嗦。   “将军!闹鬼啦!”一人抱着树干不敢动,他的脚正被水流缠住。   那将军大喝一声:“怕什么?!瞎叫什么?!哪儿有什么鬼?”   说归这样说,但他也照样是缠上了一个百年老树,躲在枝丫上不敢下来,低着头看这的确怪异非常,一点儿也没有方向的水流,总觉得头皮发麻。   难不成真的是恶事做多了被鬼神给盯上了?   沈淼见好多人都在树上不敢下来,于是想要再冲上去,一股脑地将他们全都给冲到山脚下束手就擒,法术还没使出来,就听见了土地神一声洪钟般洪亮的声音道:“沈!淼!”   沈淼吓了一跳,知道自己闹山洪的事儿被土地神给捉到了,抬头看了一眼尚且还在树上的夏将军,虽说心里有些不甘,但还是不得不将水势收了回来。   一直被水缠住脚的山匪嗷嗷直叫,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有什么动静,于是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瞧原本将大树一半已经淹去的洪水逐渐下降水位,而今已经到了树根处,即便人站在里面,恐怕水位也只到腰了。   “将军,水退了。”那山匪道。   还在树上闭着眼睛的夏将军听见这话,低头看去,果然见大水退去了。   这水来得奇怪,退得也奇怪,就像是被人操控一样,让人心里发毛。   沈淼退了水后,便让所有的水都归于原处了,有些已经分流下去的水,就让它们自然喂养大地。   她自己顺着瀑布回到了环城河中,往土地神的土地庙所在的地方而去。   等到了土地庙那一处,沈淼有些无语。   许多鱼虾蟹都排排游在水底,只有人膝盖高的土地神手上握着蒲扇扇风,吹胡子瞪眼地与那些鱼虾蟹都是一个表情,见到沈淼回来了,先是哼了一声。   沈淼伸手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凑过去:“土地爷~”   土地神伸出一只手:“打住!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虽说土地神不让沈淼靠近,但是沈淼还是化作了人形凑到了土地神的身边,弯下腰伸手直接将土地神抱在怀里,撒娇讨好:“哎呀,你别生我的气嘛,有话好好说。”   土地神扭过头,用扇子戳开了沈淼的脸,说:“你的本事大了,以前教了一百次都教不会的法术,今天一次给使出来了,河水逆流,瀑布上流,冲断了许多草木,死了许多人,你说说看,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要逆天啊!”   沈淼扯着土地神的扇子晃着他:“我也没办法呀,那些山匪都要冲下山了,如果被他们逃离吴州那霍寅怎么办?”   “霍寅、霍寅!你满脑子里只有那霍家的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这些山匪是恶人倒还好说,如若其中夹杂着一两个普通百姓,你若将他们淹死了,河神也别当了!等着受天雷惩罚吧!”土地神呵斥她。   沈淼背后一僵,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冲动,不过她都有很小心翼翼,绝对没有伤害到一个无辜,山下的士兵一人都没有受伤,大部分人都是水都没碰到一下,分流都被她强行往没人的地方冲过去了。   土地神伸手扶额:“唉,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哦。”   沈淼噘着嘴就坐在旁边,河里的鱼虾蟹纷纷指责:“你就不能让老土地省省心吗?”   沈淼对着他们吐了吐舌头:“别说我坏话!”   沈淼见土地神还皱着眉头,立刻把他没吃的西瓜端过来,上面还插着一个木勺子,她把西瓜递到了土地神的跟前:“吃瓜?”   土地神见她还笑嘻嘻的,摇了摇头叹口气:“以后不许这么胡来,如果再有下次,记得得和我说一声,不然你说我怎么帮你瞒上苍啊?”   沈淼连连点头:“教训的是。”   见沈淼这么死皮赖脸,土地神也没有再数落她的意思了,让她回到河里好好反省,这几天都不许出来惹是生非。   沈淼立刻举手答应,心想反正山上的山匪被她折腾得也不轻,短时间内应该是不敢下山了,下山的路被阻断了许多,泥土都被大水冲得松软,泥泞不堪,他们的兵器和人马都损失惨重,在霍寅回来之前,只能在山中修养,等待宰割了。   沈淼回到了河中没两天,就听小鱼儿给她说霍寅回来了。   霍寅带着护卫几人,还有皇上赏赐的财宝大摇大摆入了城,霍少爷此番舟车劳顿,应该已经在府中休息了。   沈淼趴在河岸便,手刚伸出去一点点,就听见土地的一声:“想干嘛去?”   沈淼扯了扯嘴角:“晒晒太阳。”   “水里晒。”   “哦。”   沈淼重新回到了水中,也不能偷偷溜出去见霍寅,即便她顺着水流入了城,霍寅也早就已经入府了,更何况土地神只允许她在城外河中晃,只要她偷偷入城,就会被捉住。   谁让吴州的整片大地上一只蚂蚁走在哪儿土地神都知道呢。   沈淼缩回了水里,与小鱼儿聊了聊霍寅的事,不过小鱼儿知道的不多,只说五千人马在临州休息了,到了吴州境内就直往舟山方向去了,恐怕是担心舟山上的山匪会强行冲下山。   天色渐暗,小鱼儿也离开这出了,沈淼平躺在河面上仰着漂浮,她隐身了,所以没人瞧见,匆匆回城的几个人路过石桥瞥也没朝这儿瞥一眼。   沈淼看着头顶上的星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霍寅现在肯定已经躺在床上睡好觉了。   回来也不知道往环城河边绕一圈,这样好歹还能让她看一眼。   两人一别几个月,心里总归是有牵挂的。   沈淼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旁边传来了动静,她转头朝那边看去,土地庙的周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四个人,衣着装扮都差不多。   沈淼揉了揉眼睛,眯着看过去,认出了几个人。   护卫甲、护卫乙、护卫丙、护卫丁四人双手叉腰,前后左右分别站在了只有膝盖高的石土地庙面前,四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土地庙。   护卫甲:“若有人出来怎么办?”   护卫乙:“打。”   护卫丙:“不好吧?好歹是神仙啊。”   护卫丁:“拉着就好了。”   土地神在土地庙里看着那四双有煞气的眼睛,他还没到这几个人的膝盖呢都这个阵势了谁敢出去啊?!霍家的小子给他等着! 沈   淼有些无语,她慢慢将身体显现出来,对着那四个护卫问:“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呐?”   护卫丁一眼就看见了沈淼,立刻扬起一副天真浪漫的笑容对她挥手:“夫人好。”   护卫甲、护卫乙、护卫丙纷纷看过来,露出了一模一样标准的笑容,也挥手:“夫人玩儿水呐?”   沈淼:“……”   她大概知道这几个人过来干什么的了。   沈淼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天色有些暗,她的视线并不算好,在林子里看到了一抹光,那提着灯笼慢慢走过来的男人一句话也没说,脸上扬着笑意一路到了环城河边。   他蹲在了石子路上,低着头看向沈淼,笑眯了一双眼睛,灯笼就放在旁边,将两个人都笼罩在光芒里。   霍寅问:“你找我呢?”   沈淼眨了眨眼睛,稍微瞥开了点儿视线:“不应该是……你找我吗?”   霍寅嘿嘿一笑:“别怕,他们几个看着呢,咱们来说说话。”   沈淼默默地朝土地庙看了一眼,已经看见了土地神带着光圈的虚影,双手叉腰,很不好惹的样子。 第41章 谈心   沈淼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越过河岸的手,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对着霍寅笑道:“我们就这样聊吧。”   霍寅回头瞥了一眼土地庙,护卫甲、乙、丙、丁四人顿时往地上跺了跺脚,清了清嗓子,几个人商量着如何拆庙比较方便,但就是没动手。   土地神蹲坐在地上眼睛在这四个魁梧高大的男人身上来回打量。   沈淼吸了吸鼻子道:“你别为难土地爷,他一直在帮我,你要是欺负他我会难过的。”   霍寅微微眯起双眼:“好,不欺负他。”   四个护卫听见这句话,立刻站成一排排开,用背对着沈淼和霍寅,表示非礼勿视,大人想和夫人干什么就赶紧做,不然他们按捺不住好奇心就要煞风景了。   沈淼对着土地庙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啊,土地爷,这几个人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   土地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准确的位置,带着些许怒意道:“这还叫没恶意?我庙都要给拆了啊!”   沈淼朝霍寅看了一眼,霍寅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回头对着土地庙说:“对不起,我只是回去没找到我家夫人,所以用了点儿非常手段,谁让她被你看起来了呢。”   沈淼:“……”   土地神直接从土地庙里走出来,及膝的个子步伐非常快,一路小跑到了霍寅的跟前,抬起拐杖就直接往霍寅的脚面杵去。   霍寅:“……你这么矮?”   “嗯?!”土地瞪圆了眼睛。   霍寅立刻举起双手:“别恼,玩笑话,很有神仙风范,你瞧,我脚都被你给打痛了。”说完于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鞋面,上面一个坑都没有,还装腔作势地哎哟两声。   土地神:“……”   沈淼抿着嘴,弄了点儿水花到霍寅的身上,霍寅这才收敛了自己精湛的演技,盘着腿坐在地上,侧过脸笑眯眯地看着土地神:“我知道,我若想娶淼淼,必须得经过你同意,于她而言你是父亲也好,是爷爷也罢,总之是亲人,那从今往后,于我而言你也一样。”   土地神伸手摸了摸胡子,有些高傲地抬起头:“嗯~这还像句人话。”   紧接着霍寅就板着一张脸,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这傻子只有我能欺负的份儿,以后还望你继续疼她,护着她,别把她关在河里守着,否则我不开心的话,就爱办些坏事。”   土地神扯了扯嘴角,又是一拐杖打在了霍寅的肩膀上,霍寅顿时皱眉伸手摸了摸肩膀,这回是挺痛的了,看来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这老头儿开的玩笑。   土地神伸手捋了捋胡子,对着霍寅道:“你啊你,真是个小无赖,日后还得严加看管才行。”   土地神这话说完,霍寅与沈淼都有些奇怪,日后得严加看管这种事儿……怎么落到了土地神的身上了?   不过土地神并没有多说其他,伸手捶了捶背,伸了个懒腰道:“罢了罢了,看了这么些日子我也累了,不过沈淼你给我记好了,下次再犯错就不会这么简单饶了你,知道吗?”   沈淼连连点头:“知道了。”   土地神突然嗤了一声,那表情似乎是吃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沈淼和霍寅两人,别说,一个无赖一个傻子,还挺配,只是这两人日后都要在自己手下办差,日子苦矣……   等土地神回到庙里之后,霍寅稍微弯下了点儿腰问沈淼:“他走了?”   沈淼点了点头。   霍寅这才伸了个懒腰哎哟一声:“小老头儿还挺难对付。”   沈淼立刻皱眉:“不能这么说他,是他给我当河神的。”   霍寅眯着眼睛笑了笑:“好,夫人不许说,我日后都不说。”   沈淼听见这话脸颊红了红:“你怎么一回来就与我贫嘴,舟车劳顿赶回了吴州也不休息,大半夜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霍寅认真地点了点头,挺慎重地说:“是重要。”   “何事?”沈淼也严肃了起来。   霍寅道:“想你了,不见睡不着。”   沈淼:“……”   霍寅见沈淼那一脸害羞还有点儿无语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月光下眉眼弯弯,一如沈淼第一次见他时那般惊艳。   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从小到大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眼了。   霍寅朝沈淼伸手,沈淼慢慢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然后走出了水面。   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坐在河岸边的时候,那一盏灯笼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沈淼就在霍寅的身边,两人抬头看向远方夜空上的星星,许多星星都隐藏在了舟山之后,霍寅半垂着眼眸问她:“土地神说你闯祸了,你闯了什么祸?”   沈淼提到这个就有些自豪,笑着凑到霍寅的身边小声道:“说到这事儿你还得谢谢我,本来前几日我听说你已经到了临州,但是舟山上的山匪要闹腾下山,正准备伏击山下的兵队,我扬手来了个山洪,把他们都给冲趴下了,哈哈哈……”   沈淼笑了笑,见霍寅的脸色不如她想的那般轻松,非但没与她一同笑,反而皱着眉心,不开心地看着她。   沈淼嘴角的笑容僵硬了几分:“怎么了?”   霍寅抿着嘴,深吸一口气张嘴想要数落,见沈淼已经猜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露出那副震惊又有点儿害怕受伤的表情,再多责怪也只能吞回肚子里。   半晌之后,才传来一句:“你怎么这么冲动。”   沈淼有些委屈,奖励没得到,反而还落得个不好。   “我不是为了你吗?他们如若冲下山,杀了你留在吴州的兵队,你捉不到山匪不能建功事小,若他们去了别的地方为虎作伥事大,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拦着他们的。”   霍寅伸手摸了摸她后脑勺上的头发,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沈淼眨了眨眼睛。   霍寅叹了口气:“我一开始将你牵扯进来,不过是为了能与你有个关系,多接近你罢了,并非真想要指靠你为我在剿匪上,或者是建功上做出什么贡献。你说你即便是河神,那也不过是个姑娘,冲倒山中闹山洪,与那几千个山匪作对,倘若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你让我回来之后如何是好?”   沈淼顿了顿:“我出差错会有土地神惩罚我,你……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想要娶你的啊。”霍寅看着她。   沈淼一瞬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顿时伸手捂住了脸,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瞳孔中除了灯火的光辉,还有漫天星空的繁星倒影。   “让你为我的事冒险,不值得。”霍寅说完,按在她头上的手将她脸颊边吹得有些乱的发丝整理好,双眼凝望着对方:“以后不许这样,记住了吗?”   沈淼抿嘴,慢慢点头,嗯了一声。   忘记自己蒲扇打算回来取的土地神刚捡起蒲扇就看到了这一幕,手中的蒲扇顿时掉落在地上,他张了张嘴,几乎能吞下一整个鸡蛋。   这是什么意思?   爱情的力量大于天地吗?   他好言相劝也罢,威逼利诱也罢,与沈淼好说歹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也不过是敷衍地哄了自己几句,日后该犯照样得犯。   这霍寅不过是几句花言巧语,沈淼在他面前的赖皮劲儿统统化为无形,乖巧得简直是土地神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土地神哼了一声踩在了蒲扇上,转头就走。   这丫头没法儿养了!   早点儿嫁出去得了!   霍寅见沈淼答应了自己,于是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沈淼乖巧地靠在他的肩头,心里还有些甜蜜。   护卫甲、乙、丙、丁四人虽然是背对着的,但是对于背后发生的事情大多都能猜到,土地神回来过一次他们知道,因为地上的蒲扇显然被人踩了一脚,脚印还在那儿呢。   他们家大人怀里搂着未来夫人,两人迎着夜风在河边看星星看月亮。   护卫甲、乙、丙、丁简直不能更加佩服霍寅了,他们打从第一次见到霍寅开始就充分地体会到这个人的聪明,现在倒好,花言巧语哄得河神乖乖听话,刺激了土地神早日嫁女。   护卫甲啧了啧嘴摇头:“大人的手段真是多,拍马难及啊。”   护卫乙伸手拍了拍胳膊:“好多蚊子,怎么总咬我?”   护卫丙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差不多该睡了吧?”   护卫丁的脚在地上有节奏地抖着:“我好想回头看看,他们吻了吗?吻了吗?吻了吗?吻神仙什么感觉啊?”   霍寅并没有和沈淼在河边待许久,两个人大约只聊了会儿天,霍寅就要回去了。   沈淼回到水中的时候,四个护卫转过来的速度堪称奇快,好像巴不得能抢点儿时间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场面。   不过什么也没有,霍寅手上提着灯,站在河岸上对沈淼道:“乖乖等我来娶你。”   沈淼没说话,只扬起头对他笑了笑。   霍寅转身领着四个护卫一同离开之后,护卫甲忍不住问了句:“方才属下听见了,夫人闹了山洪?于我们有大利啊,大人。”   霍寅点头:“的确,我当真没想到小河神发起火来这么厉害,看来以前都让着我呢。”   护卫乙:“以后得巴结夫人了。”   霍寅笑了笑,眉眼中闪过几分温柔,随后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起来:“仍热打铁,尽早把他们给端了,我还想早些成亲呢。”   护卫甲、乙、丙、丁:“是!” 第42章 尾声   沈淼虽说胆子大了些,闹了一次规模不小的山洪,不过的确在实际上给了霍寅不小的帮助。   因为山洪闹后,山间的山体不稳,时不时还会有石块滑下,所以霍寅让守在山脚下的兵队都撤离了一段时间。   山下的人难以上去,山上的人也难以下来。   但是有一点比较好,正如同霍寅当初困住鹿蜂寨的效果一样,他们人数越多,所需要的粮草就越多,那一场山洪在就让他们粮仓空空,更别说其他吃的东西了,许多山匪沦落到吃树叶啃树皮,山下还有粮食充足体力充沛的兵队守着。   山中尚且剩余的近三千人简直恨不得抱着大树哭一场,这场战役没法儿打了。   一连三日晴天,山间的路总算是好走了些,霍寅让几人先上去探路,确定了有几路可以上山之后,便让护卫甲、乙二人领着兵队上山。   剿匪之事已成定局,他手下养的都不是废物,且非常能干,没有出过什么差错,霍寅非常放心将此事交给他们。   而霍少爷、知府大人本人现在就在知府府,看着满眼红艳艳的喜服,眼睛都眯起来了。   霍夫人带着六个裁缝一字排开站在了霍寅的面前,脸上堆满了笑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一边笑一边满心欢喜的看着面前上等的红布料,还朝霍少爷招手:“寅儿来看呀,这鸳鸯多好看。”   霍寅展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阳光下那丝绸面的红布简直晃眼,更别说上面用金线银丝勾勒着鸳鸯戏水龙凤双成的花样。   霍寅摆了摆手:“娘,这些小事你做主就好了。”   霍夫人一瞪眼:“什么叫做小事?你成亲怎么能是小事?你可知道你说你要成亲之后,你爹就高兴地一病不起,现在还在床上流口水呢!”   霍寅:“……”   片刻后他道:“那我真是对不住爹了。”   实际上霍夫人有些夸张,霍老爷在知道霍寅要成亲的时候的确高兴过头有些晕厥地迹象,不过请了大夫看了之后,大夫说并无大碍,霍老爷虽说年纪一把,但是身子骨还算硬朗。   霍夫人高兴地拿起了凤冠,上面满是金簪,金簪之上还有宝石之类,花花绿绿,简直入不了霍寅的眼。   他晃着扇子对着身边的护卫丙道:“咱们偷偷溜走去下棋吧。”   护卫丙一本正经拔高声音:“大人!娶亲的大事呢,麻烦您认真一点!”   霍寅:“……”   护卫丁给护卫丙一个做的好的眼神,这娶的可不是别人,是吴州的河神,大小也是个神仙,而且对他们护卫四人非常友好,他们几个认定了除了这个夫人谁来都不行。   霍寅这时候想偷懒?门儿都没有!   该试衣服试衣服!该给意见给意见!给不了意见也要在旁边拍手点头配合说好看!   霍夫人满足地叹了口气:“对了,我这几日光给你操心聘礼的事,你还没与我说那沈姑娘是谁家的孩子,我们这边准备再齐全也没用,还得我与你爹亲自去拜访人家才是啊。”   霍寅眨了眨眼睛,抿嘴道:“昨天已经拜访过了啊。”   霍夫人顿了顿:“我怎么完全不记得啊?”   霍寅伸手摸了摸下巴,双腿架在了凳子上,长长地嗯了一声后说:“我昨日早上,不是拉着您与爹一同去了城中的土地庙了吗?”   霍夫人抿了抿嘴:“可是土地庙里没别人啊。”   霍寅点头:“土地神在啊。”   霍夫人一巴掌拍在了霍寅的肩膀上:“你这孩子,与你说正事呢你总拿娘打趣!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些!”   霍寅清了清嗓子,回答:“娘,我是在与你说正事呢,昨日我您与爹一同去了土地庙,就是要给土地爷上香呢。聘礼嘛……不需要准备太多,日后每七日我都领着淼淼去土地庙陪他聊聊天便好了。不过祭品你得给我准备些,烤乳猪是需要的,还有一些鸡鸭鱼肉之类都要备好,干果蜜饯要齐全,香烛之类的我让阿丙去买就好了……”   霍寅话还没说完,霍夫人就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惊讶的眼神转而变成了担忧,连忙凑过去摸了摸霍寅的额头:“我的儿,你没烧吧?”   霍寅笑了笑:“那姓沈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这吴州的河神,等儿子祭苍天,拜大地,把她娶回来你就知道了。”   霍夫人见霍寅笑得那么有把握,再看向他身后的两名护卫也一点儿也不觉得他说的有问题的样子,顿时脑子一晕,靠在了身后的两名丫鬟怀里。   “夫人!”   霍夫人挥了挥手绢:“请……大夫。”   大夫这是第二趟跑霍府了,临走的时候还笑着说:“你们霍家的老爷夫人真是奇了,霍少爷要娶亲,一个个都高兴晕过去了,这放话出去恐怕得让街坊笑上许多日。”   霍夫人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与霍老爷一样受了点儿刺激,两人躺在床上乖乖地服用大夫给的药,两三日便能好转过来了。   舟山上的山匪并不难解决,不过短短的七日功夫就悉数捉尽了,护卫甲与护卫乙回来的时候还笑着说,他们捉到夏将军时,夏将军正蹲在一棵树下啃树皮,看见冲上来的兵队吓得要跑,结果腿软没跑掉,陷在了软泥里,那样子别提多蠢。   霍寅听到这话也是笑笑,对着护卫甲道:“在姓夏的恶行上多加一笔,二十多年前买卖三皇子之时,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少女。”   霍寅很想给沈淼报仇,甚至想把夏将军直接拉到沈淼面前让她自己去了断这个人。   不过他后来又想了想,他们马上就要大婚,杀戮这种事情不宜做,且善恶终有报,再让沈淼见到他,想起自己死时的不愉快也并非他所愿,总归这夏将军的人头是跑不掉的,那便在罪行簿上,记录他一笔。   剿匪之事算是彻底解决,跟着霍寅一同入吴州的兵队几乎没怎么动手就将几千人的山匪给全都捉获了。   临走前兵队将领还对着霍寅说自己此番来打得真是不过瘾,霍寅只能在他临行前送上五百坛好酒,让他的弟兄们好好喝个够。   那将领问霍寅:“霍大人怎么送起酒来了,是有什么好事将近吗?”   霍寅笑了笑道:“要成亲啦。”   “哦?!我在京中可是听过你不少事迹,达官贵人的女儿纷纷想要嫁给你,你当时看也不看一眼,这回是哪家姑娘如此有幸?”   霍寅指着门外的城中河道:“吴州河神。”   “……”将领尴尬地笑了笑:“霍大人真是幽默啊!”   一行几千人的兵队全都离开了吴州,又带着几千人的山匪,浩浩荡荡离开吴州时,大地都跟着颤抖了几分。   山匪剿灭,吴州的百姓都要好好感谢霍寅,也有人给霍寅送了不少礼物,霍少爷不收,百姓继续送,霍少爷只好说他不缺,百姓问你缺什么呢?霍少爷指着自己金雕玉砌的知府府衙道:“再没有比我这处更亮堂的知府府衙了。”   没收百姓的礼,霍寅还落得个清官的名声。   不过清官霍少爷要娶亲这件事,经过霍夫人的嘴,霍夫人丫鬟的嘴,霍家厨娘的嘴七七八八地传到了吴州的各个大街小巷,众人对这神秘的未来霍少夫人甚是好奇。   土地神说,娶亲择好日子,而七月初九是好日子,那一天是阴天,土地神说朗朗晴空之下不可娶神仙,看到的仙家多了,成功的几率也就少了。   霍少爷不懂他们的规矩,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在昏暗的天色下骑着马,抬着厚重的‘聘礼’带领着自己的下人一路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边。   来看热闹的百姓有不少,霍老爷与霍夫人就站在霍寅的身后两侧,手心冒汗,还有些哆哆嗦嗦。   土地神化作虚影,杵着个拐杖站在了霍寅的面前,伸手摸了摸胡子,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不得不说:“要记得,只需叩三下,一拜天地,乌云散便算成,二拜厚土,就是我本人啦,吴州土地神,三为请神,只要沈淼那丫头愿意从水里出来便成。”   霍寅挑眉:“我还得拜她呢?”   “你想呢?!她是神仙!”土地神理所当然。   霍寅笑了笑,点头:“也成。”   知道了礼仪,霍寅便在霍夫人特地安排好的三层软垫上跪了下去,一叩上苍。   人群中好些个看热闹的,其中不乏嘴碎之人,指着天空道:“这乌云密布马上得下雨啊,我见黄历也不是什么好日子,这种天能成亲吗?”   另一人道:“你知道什么?这霍大人要娶河神为亲!”   旁边的人低声笑了笑:“他虽给吴州解决了大患,但是脑子应当还是好的吧?咱们平日烧烧香也就罢了,这世间哪儿有神仙啊?”   “就是,迷信!”   几句碎言碎语,天空在霍寅叩头抬首之后,顿时刮起了一阵风,原本乌云密布的上苍云层从中间吹开了些,并不多,刚好有阳光够照到了一片大地上来,撒在了霍家的几人身上。   众人顿时闭上了嘴巴,心想这可不得了,这怕是真有神仙咯!   霍寅见上苍开了个口,于是问土地神:“如此便好了?”   土地神皱眉,确实没想到霍寅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许可,于是点了点头,几步走到了他的跟前,对着他道:“吴州最老的土地庙就在环城河边,石头庙便是了,你对着那个方向,给我恭恭敬敬地磕个头。”   霍寅笑了笑:“有何不可呢?”   土地神本想挑他的毛病,却没想到他倒是没有任何傲慢清高的姿态,反而真的虔诚地跪拜了下去,土地神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摸了摸胡子道:“好了好了,起来吧。”   霍寅抬首的时候,眉眼尽是笑意,开口道:“多谢你将沈淼照顾得这么好。”   土地神哼了一声,指着环城河道:“三拜她,放心你不吃亏,她在水里也得拜,等拜完了之后你们早些离去。”   “你不去我府上吃酒?”霍寅问。   土地神道:“还有些事,晚些再去。”   霍寅对着环城河的方向弯腰叩拜了一下,慢慢起身,在河水中央,穿着霍夫人亲自挑选的凤冠霞帔的女子浮在水面上而不沾湿衣袍。   跟随过来的百姓纷纷大喊:“神仙啊!”   第一排先是跪了下来,后面一排排也跟着跪。   霍寅看着那头上戴着红盖头的纤瘦身影,扶着祭台慢慢站了起来。   霍寅站起来了,霍夫人与霍老爷又受不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当真娶了个神仙,双眼一番,再度晕了过去。   “阿甲、阿乙。”霍寅开口。   “属下在!”   “把老爷和夫人抬到后面准备的软轿中先送回去。”   “是!”   “阿丙、阿丁。”   “属下在!”   “上次来过的大夫就在人群第一排,让他跟着赶紧治疗,你们把人群给我撤开,我得回城成亲去了。”   “是!”   布置祭台的管家哆哆嗦嗦地问霍寅:“我……我能做什么啊?少爷?”   霍寅瞥了他一眼:“你什么都不用做,站着就行。”   管家指着还在河面上的沈淼:“那少夫人怎么办?”   霍寅提着衣摆,慢慢朝沈淼走过去,嘴角带着笑意:“少夫人本少爷亲自去扶回来。”   沈淼隔着红盖头,看见了外面乱成了一团,还以为自己这回成不了亲了,眼看就要哭出来,心里慌得难受。   就在她差点儿要掀开盖头的时候,霍寅朝她慢慢走过来。   他一身红喜服,走到河边的时候对着沈淼招了招手,沈淼牵着裙摆站起来,慢慢朝霍寅走过去。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对方的手心,小声的问了句:“发生何事了?”   “我爹娘晕了。”   “啊?!”   霍寅笑了笑:“没事儿,有大夫在。”   “哦。”   霍寅突然停下脚步,将沈淼稍微有些歪了的红盖头整理好,纤长的手指在离开红盖头的时候,轻轻滴划过了沈淼的嘴唇。   分明看不太清,不知道为何,沈淼此刻却能认出对方的眼神,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双手握在袖中,这眼神她看过许多次,直至今日才知道其中的意思。   沈淼低声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想吻我?”   霍寅眉眼弯弯:“想。”   沈淼垂下了点儿头,随后听见他道:“所以,咱们快些回去吧,夫人。”   一声夫人与往常的每一次喊都不同,沈淼看着霍寅的手,慢慢牵了过去,算是回应他这声。   完。   穿红衣的老头儿匆匆赶到河边,看着河边人都走空了,就一个祭台,还有一个被霍寅说你站着就行的霍家管家,顿时拍着自己的大腿。   他低头便喊:“土地!”   土地神手中握着鸡腿吃得正欢,口齿不清地问:“何事?”   “为何不提前叫我来?我是不是错过了他要拜大地?我是媒人!要收礼的!”   土地神摸了摸胡子:“你姻缘簿上写错了时间,还想收礼呐?”   月老有些不乐意:“反正这两人早晚要成亲,早成亲,晚成亲,有何关系?”   土地神扔掉了手中的鸡骨头:“那也得等霍家那小子这世死了,来世当我吴州山神才行啊!你说我因为你写错时间,给他们俩兜了多少麻烦了?”   月老哑口无言。   土地神砸了砸嘴:“行了,时辰差不多,我得去吃喜酒了。”   月老提着红衣摆:“我也去。”   “不许你去!”   “我就去!”   两人一高瘦,一矮胖,骂咧咧一路。   尚且站在祭台边的管家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热啊,他何时能回家?   事后有人传,吴州的知府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竟然能娶河神为妻,当时许多百姓都看到了,水面上有个穿喜服的曼妙少女,就连上天都给知府开云拨雾了。   而后亦有人传,那吴州的知府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据说有人见到土地与月老了,那霍少爷命带仙缘,来世要做吴州的山神,与河神本就是一对哩!   传来传去,各种说法都有,总之各信各的,但都是好结局,也算是吴州的一段佳话。 ―――――――――――――(完)――――――――――――― 第43章 番外之沈淼习字   已入深秋,知府府衙的后院花儿全败了,树叶也簌簌落了一地,一个家丁一个婢女正弯腰扫地,听到了一声长叹,于是朝不远处的凉亭看去。   凉亭中坐着一女子,年纪轻轻,也不做妇人打扮,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上握着笔,眉心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婢女给家丁使了个眼色:“咱们夫人又被迫练字了啊?”   家丁点了点头:“是啊,据说这回是大人把她按在了这儿,说不练完一本不许走的。”   婢女啧了啧嘴摇头:“可怜了,我收拾过夫人练的字,真是神画符,看也看不懂的。”   家丁还想说什么呢,就见阔步走来的护卫丁看着他们俩,于是赶紧将落叶装进篓子里,扯着婢女的袖子就要走。   护卫丁就站在石子路口,看向亭子里的沈淼,原本一本正经的脸顿时露出了愧疚,抿着嘴,眨巴眨巴眼睛,轻轻地说了声:“夫人,是我对不住你啊……”   沈淼被霍寅被迫习字,原因归根究底还是怪护卫丁的。   要说几个月前,护卫丁在季家救了沈淼和季家公子之后,沈淼有亲自写一封信让护卫丁带入京城给霍寅。   当时护卫丁看着沈淼写的那个字,一个也不认识,后来自己执笔,在沈淼的口述中写了一封出来,又偷偷地把沈淼自己写好的那一封也给带上了。   他一路奔波到了京城,觉也没睡直接去找霍寅了。   当时霍寅在大皇子的王爷府里,整个京城也就只有这个地方相对来说安全些,不至于让他频繁遭遇截杀暗杀之类的事情。   护卫丁上了墙头还被护卫甲打了一巴掌,他连忙摘下脸上的面纱说:“阿甲,是我!”   护卫甲这才认清楚了人,问他:“让你保护夫人去的,怎么回来了?”   护卫丁从怀里拿出了两封信件说:“夫人让我给大人传情话来了。”   当时霍寅正与大皇子在院子里下棋,听到这边的动静,两个人执子的动作都停下了,霍寅朝护卫丁招了招手:“来来来,把信拿给我。”   护卫丁跳下墙头,一瞬间护卫甲、护卫乙、护卫丙也跟着下来,大皇子瞥了一眼这四个人,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眉头微皱,心想自己养着这几个人的时候没见过他们这么八卦啊。   四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围在了霍寅的身后,护卫丁把自己写的那封信递给了霍寅,霍寅拆开来一看,光是看第一眼就直接一扇子朝护卫丁的头上敲过去。   指着信件说:“这是她写的吗?你的字我还不认识吗?”   护卫丁从怀里拿出了另外一封递给了霍寅,说:“这是夫人亲笔之书,不过大人要做好准备。”   霍寅当时拆开了信件,默默看了很长时间,看着那张纸上乱七八糟的墨点,就没认出一个字,于是抿嘴做出要撕纸的举动,自然是没撕成的,非但如此,还把信件放进了怀里,这才拿起护卫丁写的信说:“做的好啊。”   护卫甲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夫人的字……”   护卫乙点了点头:“当真如她所说……”   护卫丙侧过脸轻咳嗽了一声:“夫人是不会写字的。”   沈淼原本的信件里并没有写什么情啊爱的,腻歪的话,不过是让他对付三皇子的同时别忘了取血,三皇子的血对于他身上的伤口或许有效。   尚且算是简短的一句话,到了护卫丁这里倒是含情脉脉了。   “亲亲霍郎: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你可安好?    昨夜难眠,又梦见君,心中凄凄。    我问了土地神,说是刺你剑者之血,对你伤口或许有用,如若三皇子落网,你记得得割他一刀。    我没能护住季老板,人证大多死了,不过他临死前拿了一张银票,你且看看是否有用,霍老爷霍夫人有我守着,不用担心。    话多更牵肠挂肚,还望霍郎早日归城,想念,想念。——淼淼。”   霍寅看完了之后,回头瞥了护卫丁一眼,中间那两段他信是沈淼说的,前面和后面那又是什么。   护卫丁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默默移开了视线:“属下加以润色了几分。”   大皇子在对面落了一子:“霍寅有心上人啦?”   霍寅收起信件,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局势,哎了一声:“王爷,耍赖可不成,这两个子调换了位置了。”   大皇子皱眉,端起茶盏喝了口:“这你都看出来了,不玩儿了,总输。”   霍寅笑了笑,也记得了沈淼信中的事儿,对着大皇子说:“让王爷两子也不是不成,不过王爷得答应我一件事。”   大皇子挑眉:“哦?说来听听。”   霍寅双眼微微弯起,道:“我想要三皇子的一滴血。”   大皇子瞥了一眼霍寅的心口,这个时间点,他心口上的伤恐怕还在流血呢,反正他与三皇子一没有血脉,二没有兄弟之情,取他的血给霍寅报个仇又有何关系?   于是大皇子将子落在了棋盘上,说道:“来来来,下棋下棋。”   后来护卫丁告诉霍寅沈淼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信上的字不清不楚,所以没能交到他的手上。   霍寅差着手下的人往霍家的店铺里一个个打听,好在还收到了两封信件,光是看信封上那歪瓜裂枣的字迹也知道是沈淼写的。   霍寅收到信后在书房研究了一早上,最多就能认出两个来,还是他的名字,其余的怎么看怎么不像。   于是他捏着信件摇了摇头,心想回去找个时间必须得让沈淼把这字给练练。   也多亏了沈淼找来的银票,那银票是当初三皇子一派给季老板的封口费,只是没想到季老板这么长时间也没花出去,顺藤摸瓜就能在京中找到银票的出处,再找证人就没什么难的了。   霍寅因此可以提前走上回京的行程,只是虽然三皇子的事情尘埃落定,但大皇子并没能近三皇子的身,要等到三皇子入狱的时候才能取血,不过大皇子也答应了此事,一旦取到血就立刻送往吴州。   霍寅要走时,大皇子在自家王爷府门口问霍寅:“你当真不想待在京城?而且党派之争去了三弟,日后还有谁敢拿你怎么样?”   霍寅一边牵着马一边摇头:“我的王爷哟,我可是骗过六皇子的人呐。”   大皇子摸着胡子道:“怕什么?再在王爷府住一段时间嘛,若有你助我,六弟不出两年,也定与三弟一个下场。”   霍寅嘿嘿笑了笑:“不了,王爷身边人才济济,不缺霍寅一人,而且我还得赶回吴州成亲去呐。”   大皇子这才松开了牵着马缰的手,算是默许他离开,只是在霍寅走之前问了句:“你还入京吗?”   霍寅刚上马,听见这话,干笑了两声:“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霍寅此生再不入京了。”   说完这句,便与护卫甲乙丙丁一同离开,大皇子挥了挥衣袖,转身入了王爷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走吧,让本王去哪儿再找一个霍寅哦……”   霍寅回吴州的路上,凡是看见字迹写的好的字帖都要买上一点儿,光是字画就快比皇上赏赐的财宝多。   护卫丁问了句:“大人买这么多字画做什么呐?”   霍寅呵呵冷笑两句:“回去揪着小河神练字!写的什么东西,一个也看不懂!”   于是,现在沈淼坐在凉亭里习字的字帖,全都是霍寅从京城一路带过来的,大大小小装了一车,这才不过几天而已,沈淼练字速度又慢,恐怕没有个一年半载,这些都是写不完的了。   沈淼看了一眼自己纸张上浓墨重笔的一个‘中’字,这么简单的字,她都写不好,非得一笔一划占满了一张纸,才能让人勉强认出来。   她抓狂地丢下笔挠了挠已经足够凌乱的头:“我要疯了,霍寅这小子要弑神呐!”   护卫丁转身掩面抹泪:“夫人,我对不住您呐……”   这厢刚在外面办完事的霍寅身上官服都没脱,昂首挺胸地走过来,看见护卫丁一个大汉在那儿哭,于是皱眉:“擦干眼泪!像什么样子!”   再看向亭子里的沈淼,头上的发簪都歪了,额前还落了几缕头发下来,脸上还沾了些墨水,活脱脱一个疯子模样,不过还挺可爱。   他抿着嘴,忍笑走了过去,双手背在身后,放轻了声音问了句:“夫人练字怎么样啊?”   沈淼头都不愿抬,只说:“我现在看见你就像看见了鬼,你快走吧。”   霍寅坐在了沈淼的旁边,拿走她面前的糕点自己捧在怀里,然后高架着腿吃得津津有味:“还有神仙怕鬼的啊?”   沈淼不理他,认认真真写了个字,而后递到了霍寅面前,霍寅瞥了一眼,虽然实在难看,但至少能认出来这是什么字了——烦。   霍寅笑了笑,拿起糕点塞进沈淼的嘴里:“别烦,来吃东西。”   沈淼嚼着嘴里的桂花糕,甜丝丝的,顿时眼睛一亮,朝霍寅手中的糕点瞧过去:“今早端过来我没心思吃,原来这么香甜。”   霍寅嗯了一声:“前院开了桂花,让人特地给你做的。”   沈淼含着桂花糕一副可怜兮兮的脸庞朝霍寅瞧过去,霍寅哟了一声:“再练几个字咱们就去赏桂花喝甜酒怎么样?”   沈淼拼命点头。   霍寅笑道:“那就写‘这世上我最爱霍郎’吧。”   沈淼:“……”   低头,翻书,写字,那毛笔落在纸上,墨能染五层下去,霍寅看着眉头直皱,沈淼这样子活像是与纸笔有仇。   几张纸写下来,一字排开霍寅看了一眼,虽说字迹丑陋,但是依稀能够辨认。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让不远处还在抹泪的护卫丁找个工匠裱起来,日后就挂在卧室里日日夜夜提醒沈淼,沈淼这边又铺了四张纸过来。   小河神铺了纸后丢掉笔就跑了,还说:“顺便送你的四个字!”   霍寅瞥了一眼,从右至左,分别是厚、颜、无、耻!   他看沈淼已经跑离了这里,正准备往前院去看桂花,还顺走了盘中的两块桂花糕,不觉低头笑了笑。   然后朝护卫丁招了招手。   护卫丁擦干眼泪走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找个工匠把这两幅字裱起来。”   护卫丁瞥了一眼,有些无语,片刻后问:“厚颜无耻也要裱吗?”   霍寅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裱!当然要裱,此乃我做人守则,夫人认可的。”   护卫丁:“……”   就见他们家大人哈哈笑着,跟着沈淼的步伐朝前院去。   护卫丁掀开厚颜无耻四个字后,下面那副字倒让他眼前一亮,对比沈淼一上午练的所有字迹,‘这世上我最爱霍郎’却是里头最工整的一幅。   想来他们家大人其实也都看在眼里了吧。 第44章 番外之月老牵线   土地神曾和沈淼说过,吴州无山神,不过在几十年前却并非如此。   要说到沈淼这个河神总给土地神找麻烦,而土地神竟然总是护着她,倒不如说土地神这好脾气完全是被吴州之前的山神给磨炼起来的。   吴州环城河水环绕七城,而城外尽是山,山峦叠嶂几百里,统一称为舟山。   舟山上的山神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多次给土地神找麻烦,无聊的紧了,就困一两个上山的人玩儿,看他们在山间找不到出路还挺高兴的样子。   有时还躲在林子里学一两声狼嚎,愣是把上山砍柴的大汉给吓哭了,这才觉得有趣。   每次土地神见他惹是生非,就要弯腰驼背,一把老骨头上了舟山,到处去找对方。   等找到那人了,这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为什么吓人?”   对方理所当然:“好玩儿啊。”   “我们是神仙,护一方水土,百姓安康,哪儿有你这样,没事儿找事儿,人家砍柴的也不是第一次上山了,回回上来回回哭,人招你惹你了?”土地神说完,抬起拐杖就要往对方膝盖上敲。   那人毫不在意,高高的个子弯下腰来,俊美的脸上还挺不在意:“吴州不是挺好的吗?也没闹什么灾祸,你看城里面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家养的鸡被他家的狗给咬死了,我不给自己找点儿乐子,这几百年怎么熬啊。”   土地神又是两拐杖过去:“找乐子!找乐子!我说你怎么当上山神的啊你!”   那人眨了眨眼睛,伸手指向土地神:“你钦点的啊。”   土地神一手拍着额头,转身欲哭无泪,只说:“等你真的遇上麻烦就知道难了。”   那人对着土地神的背影挥了挥手:“常来玩儿啊。”   “唉,我真是倒霉催的,又当爷爷又当爸,即是上级也是妈,苦哦……”土地神下了舟山,就要去城里的月老庙找月老诉苦。   月老是个酒鬼,整天整天喝醉,土地神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酒罐子里埋着头,一口酒喝完打了个饱嗝,听见土地神的抱怨后,摸着胡子笑呵呵地说:“有何关系?给他找个媳妇儿呗。”   土地神双眼一亮,矮胖的身体往月老身边靠了靠:“哎?你有办法啦?给他找媳妇儿倒是不错啊,他正值壮年,娶个媳妇儿回去约束着,能给我省不少事呐。”   月老嘿嘿笑着:“还是我有办法吧?”   土地神跟着点头:“有办法有办法,那找谁好呢?”   月老长长地嗯了一声:“寻常人家肯定不行,他若爱上凡人,得遭雷劈的,你看着他长大的肯定舍不得,那就找个地方神仙。”   土地神掰着手指头数:“地方神仙只管地方辖区,出都出不去的,咱们吴州的城隍、灶君、门神……大大小小都到齐了,没一个是女的啊。”   “男的也行。”月老抿嘴笑。   土地神一拐杖过去,月老连忙摆了摆手:“不是还有个河神位置空缺嘛,你是土地,这一片地方小神都归你管的,等你选好了人往上头递个折子就好了。”   土地神伸手捏着下巴上的胡子,皱眉有些犹豫,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眯着眼睛道:“可是环城河绕七城,不是个小河,若不是心无杂物,心思纯净的人,我怎能随意将这位置给她呢。”   月老提起酒壶站起来就要走:“那就是你的问题咯,等你选好了人,我给他俩牵个线,届时你当轻松不少。”   土地神酒醒之后思前想后的,觉得这办法可行。   不过又过了没多久,舟山上来了第一帮山匪,山匪大约只有十几人,从外头来的,手里拿着刀剑,专门抢入城或者出城的商贾,再后来百姓也跟着抢,且加入山匪的人越来越多。   直至后来几十上百人了,舟山上的山神终于坐不住了,还是头一次跑下舟山,到土地神跟前打算商谈此事。   当时的土地神正在翻阅吴州各处的姑娘家,看看有没有心底淳厚之人可以给山神当妻子的。   山神盘腿坐在了土地庙跟前,石头堆砌的土地庙前还有两个桃子,他直接拿了就吃。   土地神哎了一声:“那是我的。”   山神皱眉,脸上有些严肃,只道:“这样不行啊。”   “什么不行了?”土地神问他。   山神说:“山上来了山匪,我想打他们啊。”   土地神连忙摆手;“不可,你是神仙,不可对凡人动手。”   山神啧了一声:“可是他们人越来越多,短短半个月就从十几人壮大到如今地步,时间再长,保不齐得成百上千人,届时吴州百姓还不遭殃?你都说了咱们是神仙,得护着一方百姓,我虽为山神,只能产出山珍野味,药材石煤等供他们用,却不能在他们真正受难时帮上一把,还算什么神仙?”   土地神丢下手中的‘花名册’,连忙过去握住了山神的手:“不要激进!凡人的事,只能由凡人来解决。”   山神歪着头,思索了会儿才问出口:“你是不是劝我当凡人?”   土地神连忙往后退一步:“谁劝你当凡人了?!你当个山神都当不好当凡人又有何用啊?!你别给我打那些歪心思我告诉你,你已经是神仙了!当凡人的事情想也别想!就算成为凡人你也会忘掉现在说的这些话!届时平凡度过一生,搞不好还被舟山上的山匪给抢个十回八回的!”   山神从土地神的一串话中找到了重要信息:“所以……我能成凡人?”   土地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山神嗯了一声,慎重地说:“你应当也看见了,昨天他们杀了第一个外来百姓,接下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时间长了就是第一百个第二百个,我不允许他们在我管辖的山中放肆,也不允许他们在我看见的地方杀人。”   土地神吞了吞口水:“你别做傻事啊。”   山神扶着土地神的肩膀:“两条路,要么告诉我成为凡人的方法,要么我现在就去杀了那帮畜生,大不了我再受个天谴什么的。”   土地神一拍脑袋:“我怎么就让你当了山神了,作孽啊!”   山神知道土地神这回是有所决断了,于是笑了笑,一排牙齿露出来眉眼弯弯倒是煞是好看,他说:“可能是你见我长得帅?”   土地神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滚滚滚!”   然后,吴州的山神投胎去了。   月老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嘴里含着的酒霎时间就喷了出来,他颤抖着手指向土地神:“你让他投胎去了?!”   土地神长长地叹了口气:“向上头请示了,上头表示他这么做很好,要嘉奖……”   月老伸手抓了抓头发:“这还叫好呐?哪儿有神仙为了杀山匪跑去投胎的啊?”   土地神扯着嘴角:“我家这小子不就开创了先河了?唉……”   月老搞不懂,摇了摇头问:“那上头给他什么嘉奖啊?”   土地神哦了一声:“京城首富之子。”   月老:“……”   半壶酒后,两人都醉了,抱在一起你哈哈笑了起来,月老问:“京城首富叫什么来着?”   土地神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就听说是姓霍,若有机会见到我就能认出他来了。”   “你靠什么认?”   “靠他那股子无赖劲儿。”   作别了月老,土地神晃晃悠悠地准备回庙里好好睡一觉,才走到河边,就看见月光下的河面上漂浮着什么。   土地神揉了揉眼睛凑过去仔细瞧了瞧,才瞧出来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不过她浑身上下都泡在水里,胸前没有起伏,显然是已经溺水而死了。   土地神对着尸体摇了摇头:“唉,多少年没出现过有人溺死的事儿了,若我这河里有河神,当不会如此啊。”   土地神回去睡了一觉,次日午时才醒,醒来之后瞥了一眼外面,昨夜见到的那名女子的尸体还在那儿,就这么飘在河中,也没沉入水底,也没随波逐流,就连尸首都没有泡肿,鱼虾蟹见到了也绕着走。   土地神嘶了一声,只觉得奇,一连三日看见她还在那儿,这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盘腿坐在了河边,伸手掐指算了算,皱眉抿嘴了半晌,心中咯噔一声:“哎呀!父母死在山匪手中,被那个臭小子多管闲事救下来了,而今死在我河里,怕是仙缘不浅呐。”   这尸体魂魄不散,只是肉身已死,若想让她醒来,重塑肉身即可。   土地神以河中活水汇成了她新的身躯,那姑娘才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向土地神的时候还有些发愣。   “醒啦?”   姑娘点头。   土地神笑着问:“你叫什么呐?”   姑娘摇头。   土地神继续笑着问:“那我给你起个名儿吧,你与水有缘,叫沈淼如何啊?”   姑娘愣着不说话。   土地神装作一本正经地开口:“想不想当河神呐?”   姑娘想了想,见土地神皱眉抿嘴,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她便犹犹豫豫点了头。   月老庙门前,许愿树下,满身红衣的月老喝多了些,手中正拿着吴州的神仙名册,眯着眼睛突然在河神那一栏看见了两个字——沈淼。   他抬头瞥了一眼上天,果然有一道金光落下,哦了一声:“这是给山神找到媳妇儿了呐。”   于是从树根底下抽出了一根红绳,又从名册中找到山神的位置,那处的名字是个空缺,他这才想起来山神投胎去了。   找了关系问了几路神仙,好不容易才从‘京城首富’‘霍家’这两个词中找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错的人物,于是红绳就夹在了空白的那一栏上,等什么时候霍少爷被生下来了,什么时候再牵上去呗。   三年后。   沈淼看见了霍少爷。   当天逗完小孩儿回到河边的时候还不忘给土地神说一句:“土地爷,我今个儿看见一孩子,长得那叫个可爱哟,简直好看得不得了。”   土地神正在吃西瓜,头也没抬:“哦?是吗?”   沈淼连忙点头:“是啊是啊!”片刻后,她才小声地问了句:“我让他知道我是河神不要紧吧?”   土地神木勺子直接一丢,西瓜都喷出来了:“什、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事情?一切怎么会是巧合?哪儿有凡人想看见神仙就能看见的?   于是土地神去查了查吴州最近有无新进的人,随便一打听才知道他最近喝酒喝多了,不知道从京城搬来了一个大户人家,姓霍,家里的公子目前就三岁,浑身上下都是灵气,稍微有点儿本事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不凡。   土地神连忙哎哟了两声,就去找月老。   月老又喝大了,土地神说:“我瞧见那小子了,跟以前一样,光看眼睛就知道以后又是一个惹麻烦的,怎么办?”   月老拍着土地神的肩膀只想笑:“你就是操劳的命呗!”   土地神唉声叹气地回去,月老打了个酒嗝,想起来了这新来的霍少爷就是河神转世,便按照之前与土地神约定好的,拿起姻缘簿就在沈淼的后面写上了霍寅二字。   红绳签订,月老放心啦。   二十年后。   刚被沈淼告知自己喜欢上霍寅的土地神提着拐杖就来找月老。   “我要打死你个酒鬼!你在姻缘簿上写了什么?!”   难得清醒的月老有些无辜地挠了挠头:“没写什么啊。”   土地神一拐杖杵在地上:“翻给我看!”   月老翻开姻缘簿,沈淼与霍寅二人早二十年前就绑在了一起,月老顿时哎呀一声:“闯祸了!一个是神,一个是人,怎么办?”   土地神捂脸简直想哭:“问我?我怎么会和你们这群磨人精们绑在了吴州哦!”   一个是流氓无赖的山神,一个是蠢笨惹祸的河神,还有一个月老只会喝老酒。   土地神觉得自己很悲剧。   红线也签了,姻缘也绑了,能怎么办?   成亲呗!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